林青妍笑了笑,抬手缓缓拔下发髻上的发簪,慢慢抵上自己的喉间,“桓之,我不能看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我不管你们想了什么法子怎么对付彼此,我不阻止,也没有能力阻止。我只看结局,今日,你们谁出了事,我便陪谁上路。”夏帝眸光闪烁了一下,湛然地望着林青妍,看不出悲喜,看不出喜怒,那一双深邃的眸灼耀而幽冷,却没有说话。而奚桓之眸底一下子聚满冷意,凉凉地看着林青妍,嘴边却勾起一个清浅的笑,声如清风般柔和,“你还是在偏心他,青妍,你的选择,是不是永远都是他?”“或然我说什么,你们都不再相信,”林青妍眼里都是痛色,一点一点悲切地晕开,如今她已然无法向任何一个人证明什么,“但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你这样,是奢望,如今大夏大军压境,领兵的还是青裴,你以为他和我,还有善终的可能吗?”奚桓之笑容安静,眸光柔柔地看着她,带着怜惜,“现在被侵略的是璧宁国,你为什么不问问他可不可以放过璧宁国呢?”林青妍凄然笑了一下,“总而言之,你们就是非要不死不休了是吗?”将发簪又逼近一分,抬眸眉眼笑开地看着奚桓之,“那么,大家一起同归于尽,可好?”奚桓之眸里泛起疼痛,只是不待他开口,便瞥见有个内侍匆匆而来,行色十分慌张,到了跟前,立时一边行礼一边就急急地道:“启禀皇上,容大匠求见!”容大匠求见自然是跟昆缕山高塔有关,但凡跟昆缕塔有关的,向来都是直接禀奏到奚桓之面前,不容有任何懈怠。昆缕塔,重中之重,比前线战况更重要,绝不容有半刻钟的延误。奚桓之眸色一厉,又看了一眼夏帝,冷冷吐出一个字:“宣!”容大匠是建造昆缕山塔的负责人,是去年奚桓之去大夏的时候带回来的,自然是大夏人。他匆匆而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夏帝,紧紧拧在一起的眉才缓缓舒展开了,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清癯偏瘦的中年男子,先是沉默地给夏帝行礼,行的是大礼,然后才给奚桓之行礼,毕恭毕敬地对奚桓之道:“请您让皇上离开。”“如果朕不放,”奚桓之冷笑了一声,霍然转头厉然看着容大匠,“你心知朕急着完工,你是不是就要借罢工来威胁朕?”“容某万万不敢!”容大匠立时俯身作揖请罪,但背却很硬朗笔直,“当初您劝说容某的时候,荣某为您的设想所倾倒,想要建造出这世上最壮观的高塔,所以才不顾两国有别,随您来璧宁国。但容某是大夏人,这一点始终不变,忠君为国,乃是容某第一职责!”他出身官宦世家,容家一直为大夏皇室重用,深受皇恩。而夏帝,是大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帝王,是所有大夏人心目中的神祇。大丈夫,是是非非,分得清清楚楚,能在昆缕山雪顶建造出世上最高的塔,固然让他热血澎湃,但是夏帝是大夏所有人的信仰,绝然不能出事。奚桓之一脸冷傲,目光如冰棱,危险在他眼里慢慢聚拢。“何况,容某家人都在大夏,林大将军一封书信早早送到容某手里,若是皇上在璧宁国有毫发损伤,容某九族不保!所以,今日容某就是死在这也要求您这件事!”容大匠振振有辞地道,傲骨铮铮,“容某今日血溅五步,您自然也可以找别的人来继续这个工程,但诚如您所说,昆缕塔完工在即,赶工赶了一年,您有多着急完工,容某也略知一二。若是您不允容某的请求,容某也不介意血溅五步死谏!”容大匠要是死了,统筹全局的人没了,工程必然会被延误。何况,那些跟着容大匠而来的工匠,都十分敬仰推崇容大匠,他一死必然人心大乱,那些人亦不会善罢甘休。一时之间,哪里有时间重新找一批顶级的能工巧匠,取代这些人呢?奚桓之一双如莲澄澈的眼眸一下冰雪冻结,那负在背后的手倏然收紧!林青妍一惊,目光飞快地掠向夏帝,他却只是淡淡地望着天际的云朵,感觉到她投来的目光,只回眸对她浅浅一笑。林青妍心里急得要死,他却还这般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这要是有一个湖,林青妍真会一把把他推进去的!直接弄死他好了!只是,奚桓之那握紧的拳头,又慢慢松开了,他笑了,容色静好,“你既然敢这么跟朕说,必然是因为你有十足的把握,只怕不单单只是如此吧。”“是,”容大匠沉着声音回了一声,抬眸目光熠熠地看着奚桓之,“其一,设计图在容某手里,容某将它交给了可靠的人,若是皇上不能安全回到大夏,那人就会一把将设计图给烧了。其二,若是没有得到皇上安全回大夏的消息,昆缕山上有人会启动机关,昆缕塔马上就会灰飞烟灭!”奚桓之这次朗声笑了,温润如莲的男子,第一次如此朗声大笑,让人错以为他心里十分痛快,“这么说,朕不同意还不行了,那么,朕还能说什么呢?”他目光投在夏帝身上,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动作,“表弟,走好,朕就不送了。”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立时有一队侍卫哗啦啦开赴过来,领头的却是璧宁国的上将军刘大人。一身冷傲的男子快步走到夏帝面前,却神色恭敬地护着夏帝退开,将夏帝和奚桓之远远隔开。却原来,这些人早早就埋伏在附近,只怕若是真要起纷争,却也不知道到底会鹿死谁手。林青妍目光深沉地望向夏帝,他却温煦地对着她笑,笑容带着淡淡的哀伤,仿若是一种无声的辩诉。奚桓之那笑凝在嘴边,只剩一点余韵没来得及收,浅若淡水,“朕倒是没想到,原来刘大人也已经效忠了大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