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时间,林青妍便是在陪奚煦棣。只是这孩子好像比夏帝还忙,一会要去见这个师傅,一会要去见那个先生,学的东西五花八门,听都听傻了。搞到最后,林青妍都分不清这些个人到底是教什么的。林青妍曾经质疑过,这么学是不是不大对。只是所有人都付之一笑,说当年夏帝的先生比奚煦棣还多一倍。言下之意,这么的,已经算很轻松了,谁叫他是夏帝的儿子呢。有一个太厉害的父亲,有时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而奚煦棣自己也是很热衷,大有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执念,像是要跟夏帝一较高下。如此,这件事,林青妍便也只能这样了。而自始至终,奚煦棣始终不曾叫夏帝一声“父皇”。林青妍能看出夏帝是希望听到他改口的,但是奚煦棣像是根本没察觉到,而夏帝也始终不曾提过。反倒是林青妍看不下去了,有次去给奚煦棣送宵夜,便找了个机会同奚煦棣说了,“终究他才是你亲生父亲,你便喊他一声父皇吧。”“我姓奚不是挺好的吗?”奚煦棣浅浅淡淡地道,他埋首在一堆书籍里,头都没抬一下,“横竖将来你们还是会有孩子的,我便跟着我爹姓,他只我一个儿子。”只是不待林青妍说话,他又很快就道:“煦儿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爹爹总也要有一个人继承奚家香火的。他抚养了煦儿这么多年,煦儿总也要尽一尽为人儿子的本分的。”这件事,林青妍便也不能再勉强他。只是后来,同夏帝谈到,夏帝也只是一笑,“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煦儿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他们父子两相处,似乎有他们自己的方式,林青妍便也不再干涉。在夏帝回朝后,旨意便不断从宫里传出,首先处理的便是静荷的事情。同林青裴相遇的时候,便已经吩咐人将静荷的尸体从雪山带出。下旨进封静美人为静贵妃,陪葬皇陵,厚葬。又将璧宁国改名璧图州,大夏不改璧图州习俗,安抚百姓,繁衍生息。璧宁国原官吏,降大夏者,少半数留用原职,半数调离原职、或迁或降地继续留用,少数关键牵一发动全身的职位由大夏派人出任。册封原璧宁国太子奚煦棣为夏宁王,掌管璧图州。仿佛,璧宁国还是璧宁国,连他们的太子都被册封为夏宁王,负责璧图州了。璧宁国百姓或喜或忧,但至少,他们改变不了这个局面。何况,除了改了名字,对百姓来说,也没别的更改了,生活只比从前奚桓之在位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只是一年后,迁十万夏人举家到璧图州,璧图州人同夏人始通婚,繁衍子息,两族水乳交融。五年后,迁十五万璧图州人入夏,通婚。十五年后,璧图州分为十郡,彻底融入大夏。史册上,再不复璧宁国三个字。在奚煦棣的治理下,璧图州百姓安居乐业,空前繁荣昌盛,这便是后话了。就在这样忙碌的日子里,出了件事,宫人来禀报,说贤妃约莫是不好了。夏帝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神色有一点恍惚。那是他恩师的女儿,她救过他,也辜负过他,恩恩怨怨那么多,终究,他最后也救不了她了。林青妍扯了扯夏帝的袖子,笑着道:“去看看她吧。”夏帝握着林青妍的手,淡淡地道:“一起去吧。”于是夏帝摆驾揽风宫,一行人静悄悄地到了揽风宫。揽风宫的梅花依旧开得那样好,朵朵绽放在枝头,绰约多姿,一树精致的美好如美人俏丽地立在那。积雪压在上面,叫枝头巍巍颤颤地垂下,又多了几分叫人怜惜的娇弱。穿越梅林,到了贤妃的寝宫,远远的便就闻到一股药味。即使梅花开成一片,那样浓烈的芳香气息,也掩不住药味了。林青妍看了夏帝一眼,脚步便停在外间了,贤妃未必愿意看到她吧。夏帝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便迈步进去,宫娥乖巧地掀开了珠帘。床榻上依着憔悴的女子,面黄肌瘦,一双眸子黯淡无光,如一朵开败的花。那年那个三千佳丽她一支独秀的贤妃,早已被埋葬在岁月里。“咳咳!”她拿着帕子捂着嘴正使劲地咳嗽着,低着头闭着眼,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咳得一双干枯的眼慢慢渗出眼泪。那厢宫人到了一盏茶正要送给她,夏帝便顺手接了过来。他在她床沿坐下,将茶盏送到她面前,轻声唤道:“阿琬!”贤妃闻声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到真是夏帝,立时忽地坐了起来。她怔怔地看着他,便是未语泪先流。“璿哥哥!”贤妃惊喜地喊了一声。夏帝叹息了一声,“嗯,是朕。”“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再见我了,”贤妃哽咽地道,那本就潮湿的眼眶,眼泪汹涌而出,“璿哥哥,你还愿意来看我,我很高兴。”“有好好看太医吗?太医是怎么说的?”夏帝询问道,只是看着贤妃热泪盈眶的样子,他才又道:“你总是要照顾自己的,从前那些话,你也知道朕说的是气话,你又何必都当真呢?”贤妃轻轻摇了摇头,失力地靠在了软靠上,哑然笑了下,才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晓,早就没得救了,是我自作孽不可活。我本想活着一日,是一日,能等到你幸福,我便能瞑目了。算是天可怜见,总算让我等到了。”夏帝沉默了下,“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你好好将养。”“不是,我知晓有些话我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璿哥哥,真是对不起,”贤妃含泪看着夏帝,声音颤抖地道:“我是这世上最希望你幸福的人,却造成了你那么多痛苦,让你这样痛苦,真是对不起。”“是朕没有照顾好你,”夏帝扯出一点笑意,不无遗憾地道:“当年朕答应了你爷爷,一定会好好对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