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自发征夫泪。
呼林关的春天比京城更纯粹,只需要那一点点春风、一丝丝暖雨,绿意就像浓墨滴进水里,迅速盈满整个草原。而火红的格桑花也像烈火一样一簇簇在草原上烧起来,呼呼啦啦直烧到天的尽头,越远处颜色越模糊,渐渐融进地平线车轮大的夕阳里。
定远军大营燃起火把,今天的军事会议刚刚议罢,众将一个个走出中军大帐。主帅周毅夫露出疲惫的神色,他拦住最后一个离开的年轻将领:“远征,你等等。”
这年轻将军身子僵硬地回转过来,毫无表情地道:“元帅还有什么吩咐?”
周毅夫叹道:“公主銮驾已经过了上扬关,明天就能到了。你今晚别去巡营,好好准备准备吧。”
周远征冷笑一声:“父帅不是早就准备好娶儿媳妇的新房了吗?还需要我准备什么?明儿我记得入洞房就是。”
周毅夫喝道:“混账!这是圣旨赐婚,你娶的是公主,岂容你这般儿戏!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抗旨吗?”
周远征淡淡地说:“自然,不是公主爹爹能这么兴致高涨?儿子哪里敢抗旨,为这个不是已经领了爹爹的教训了吗?怎么?啊对了,我不是娶老婆,是迎主子,那我记得好好伺候就是了。爹爹还有什么吩咐?”
周毅夫怔怔地看着他道:“孩子,无论如何,你既然娶了十七公主,就要好好待她,做爹爹的总希望你幸福。”
周远征霍然转头:“幸福?还跟我说幸福?当初娘为什么突然去了,你难道不清楚?可惜只保得妹妹三年平安!孝期刚满,你立刻就把妹妹送出去,你好狠的心啊!我们姓周的三代戍边,为国死了多少人?我们有哪里对不起这个朝廷了?为什么要周家妇孺也赔进去!现在妹妹也死了,却没想到我竟然也能卖个好价钱,就不知道我带给你的富贵能维持多久。爹爹,你的亲人也太少,这么快就没人可卖了!”
“你——畜生!”周毅夫挥手给了他一巴掌,气得脸色一片雪白。
周远征脸颊清晰地浮出红痕,他暴跳起来:“对,畜生!我还宁可是畜——生!胜过看清楚自己崇拜一生的爹爹是什么奴才样!”说罢,用力踢开帐门大步走去。
周毅夫颤声问:“远征,你去哪里?”
周远征喝道:“巡营!不然怎么学得会父帅的大公无私、赤胆忠心!”
周毅夫心中极其难受,他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早有朝中好友告诉他十七公主的品行,本想虽然他和女儿如此不幸,至少儿子可以得到补偿,现在看来也怕是不行了。
周毅夫强忍着心酸道:“远征,至少这件事情怨不到大义公主,她……她只有十六岁。”
周远征慢慢转身,声音冷如冰,一字一字地道:“父帅这么快就忘了,我的妹妹只有十五岁。”
次日辰时,送亲的队伍就到了呼林城外,欢迎仪仗直排出城门十几里路。当先的白马上,端坐着一个白衣将军,那正是即将成为驸马的周远征。老将军周毅夫反在他身后。骄阳下,周远征常年征战的棕色皮肤闪着油润的光泽,身子像猎豹一样修长结实,每一块肌肉里都有剑拔弩张的勃勃斗志。
只是此刻他浓黑的眉正抽动着,咬牙切齿地盯着前方。前面黄色华盖之下,就是被强塞给自己的女人了。那亮黄色越近,他心中的恨越忍不住,从眼睛里熊熊地烧出来。
他生于这草原,从十岁就跟着爹爹出征,为了保衞这片国土到底打了多少仗,连自己也记不得了。渐渐地,定远军的威望越来越高,可皇上对他们却越来越不放心。既要靠他们周家父子打仗卖命,又不能让他们一切顺手,所以那对军队至关重要的兵器补给,就总是拖着不肯发下来。上一场和上上一场仗,都是草原上的牧民把自己过冬的口粮拿出来接济,他们才挺过去的啊!
可皇上认为这样还不够,竟下旨召自己的小妹妹进宫。为了消除可笑的怀疑,爹爹便将小妹妹生生送进那个火坑里。他们父子还必须当这是恩泽!小妹妹的眼泪一路洒在草地上,就像刀刀扎进心裏那么难受。他知道妹妹不会幸福,可万没想到只几个月,那个他视若珍宝的小妹妹竟会被人活活打死!活活地打死啊!不知她瘦小的身子,挨过了多少杖?
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家里流下了妹妹的血。现在皇恩又来了,他还是毫无办法,只能接受。他是多么热爱这片土地啊,可这土地也是这个女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