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到山脚,解下腰中佩剑挂在马鞍子上,又摘下头盔,脱掉护身铠甲,只着普通布衣,表示自己既不会攻击也丝毫不设防备。然而这样一来,盔甲内的女子式样的骑装和长发就露出来,不能掩饰了。
她牵着胭脂步行而上,没走出几步路就听见清越的铮鸣声,这是战场上用来鸣金收兵的乐器,声音可以传得很远。看来这莽虞山的大王也是用此物传信的。这声音青瞳听着很是亲切,然而随着铮鸣出来一队整齐的喽啰,人人刀剑出鞘对着她拦住道路,那可就一点儿也不亲切了。
青瞳道:“我是新任渝州守将,想求见你们首领,请代为通传。”领头的一摆手做了个等的手势,随即凝神盯着她,不说话。青瞳等了许久不见动静,急道:“我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要和首领商量,可否通传?”伸手入怀掏出一颗珠子递过去。
这个举动引得周围人兵刃一起指向她,领头的喽啰退后一步道:“你误会了,消息已经传上去,正等上面的指令,姑娘稍候!”青瞳一愣,不知道他们用什么办法通风报信的,能令自己浑然未觉。
片刻,山上传出三长一短的铮鸣声,领头的收剑入鞘道:“可以,二统领愿意见你,顺着山路上行,会有人带路。”他说罢,迅速带人后退.转瞬,一队人就隐入草木不见踪影了。
青瞳暗自咋舌,莽虞山的山匪纪律严明,这山大王竟然完全按照治军的要求治匪,真是闻所未闻。
青瞳走出不远,就有一个穿着软甲的喽啰对她示意一下。青瞳跟着他朝山顶走去,每走出里许,就有铮鸣传信,长短各自不同,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青瞳才走出没多远,山顶正厅里的二统领就已经得到她的全部外观资料。实际上,要不是青瞳的外观引起他的好奇,他也不会示意让她直接走到山顶来。他问道:“穿盔甲的?她自己说是渝州城守?一个女子?”
喽啰回话:“是!身量高挑的姑娘,二十几岁,容貌出众,所骑的胭脂马神骏非常,应该是有些身份的人,只是目光有些焦虑,像是有事的样子。不过我却不信一个女子是城守,大概是城守所派,说错话了。”
“也难说。”二统领道,“我就认得一个出众的女子,领兵作战,无往不利。”
他凝神思索,落草莽虞山后,他最大的精力就用在布置这套消息网上。眼皮子底下的渝州城的一举一动他都知道。元修进驻以后,渝州已经没有城守了,哪里来的新任城守?莫不是今日突然夺城的队伍?
二统领眼前一亮,他虽然旁观者清,也是等到渝州全被占领了才弄明白这支队伍是夺城的。然而元修的军队被他们用什么办法陆续骗出去的还是想不通。真是打得好漂亮的仗!
“来人!”他吩咐,“开中门,虽然不知目的是什么,但这是位英雄人物,当得起迎接一下。”
青瞳快步上山,心中焦急。她来到山顶正厅,远远见到一队人在门前站立,当先一人身着长衫,文士打扮,两人各自快步凑近。青瞳预备着说仰慕已久、名不虚传,二统领预备着说渝州何时出来一位豪杰之类,手已经成抱拳之势。两人来到近前,一对脸,都是啊地叫了一声,所有的话都咽回去了。
她呆了半晌,还是二统领先试探着叫出来:“参军?”
“林逸凡!”青瞳惊叫,“真的是你,你……你是莽虞山的山大王?”
林逸凡也同时大叫:“参军!真的是你!你……你不是去西瞻了吗?”声音混作一起,谁也没听见对方说话。青瞳心中高兴得像要炸开一般,上前拉着他衣衫,满脸都是喜悦。
林逸凡颤声道:“你去了西瞻,再没消息传来。林逸凡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参军。”他说罢,单膝跪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见过参军!”眼中已经泪光莹然。
林逸凡以往就是不|穿盔甲,也是普通打扮。青瞳第一次见到他穿着长衫广袖,抑住泪水,一把将他拉起来,打量一下道:“林逸凡,你怎么成了教书先生?”
林逸凡有些不好意思道:“装装样子,装装样子,我现在是莽虞山的军师,想让别人看了文气一点儿。”
青瞳心裏叹息,林逸凡竟然落草为寇,这中间定然有无数伤心事。林逸凡道:“参军,先到厅内坐一会儿吧,这真是一言难尽,有话我们慢慢说吧。”他转身吩咐手下,“速去叫大统领过来。”
片刻厅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个极大的嗓门道:“老林,怎么着非要我来见见,这妞听说漂亮得很,你留着吧,不用和哥哥客气。”他是说笑,所以说罢,大笑着进门,身后跟着一个同样身材魁梧的人,闻言也大笑起来。
青瞳忍着笑道:“不行,奴家是来找山大王的,不要跟着二大王。武本善,还是你来吧。”
武本善张大嘴巴瞪圆眼睛呆立于地,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喘息。他身后的胡久利使劲揉揉眼睛,再看还是青瞳没错,陡然发出一声怪叫,两个人一起颤声叫出:“参军!”
那声音从九曲柔肠冲出,直穿胸臆,透心彻肺,熬骨摧肝,钻进骨髓深处,再勉强经过喉头。一番挤压辗转下来,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出口的只是一点儿零落呜咽的声音了。
这一声让青瞳的眼泪刷地流下来了,她大声道:“是我!是我!武本善、胡久利,我真想你们啊!”
武本善什么话也不想说,扑倒在地,号啕大哭起来。青瞳跟着流了满面泪水。他们正哭着,突然一个喽啰快步进入道:“大统领,有人闯山!山下的弟兄拦不住。”这个喽啰眼神在全屋逡巡了一圈才发现统领趴在地上哭呢,不由大吃一惊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