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本来大概连王贤妃是谁都不记得的宁国公得到消息,居然极为重视,将福心观几十个宫人带回来详加审问,这些女人招架不住,很快就全都说了。
宁晏名义上还是臣子,他没有住在宫中,然而司徒德妃也不可能天真地认为他不知道宫中的动静。她让人拿着只写了“司徒慧”三个字的名帖去求见宁晏。宁晏心情烦躁,示意家人拦住不见。家人道:“来人说了,老爷要是不肯见就给您看看这个。”宁晏莫名其妙地看着家人手中一条半旧的包头帕子,家人道:“来人说了,福至心灵!”
“福至心灵?”宁晏一愣,随即醒悟,“福心”。他本来是毫不在意福心观中的王贤妃的,但是王贤妃被劫持的消息传来,他就不能不想想为什么这个不起眼的人会被“劫走”。王贤妃年纪不小,也没有姿财,劫财、劫色、绑票要赎金都绝不可能,劫持她的人武功极高,断不会是一般人所为。
他的资料网也极为丰富,由此逆推回去,终于弄清楚了王贤妃的重要性。宁晏大惊之下,马上下令全城戒严。此刻他也顾不上招来民愤,派人挨家挨户地搜查起来,遇到身高八尺以上的汉子,立即收监!
他光顾城里了,没想到一日守兵来报,那人赶着马车,假装马匹受惊,明目张胆地闯出城去。城门几百守兵,竟然拦不住他一个!等纠集军队追至沛江,又被早在江边埋伏的平逆军狠狠打了一顿,人也被接应走了。宁晏又怒又悔,然而也只能无法可想了。此刻司徒德妃拿这个来是什么意思?这个头巾是王贤妃的?宁晏思来想去,连夜进宫见了司徒德妃。
司徒德妃像是算准了他会来,早命彩屏仔细给她梳妆了,一丝不苟地等着。
宁晏静静地望着她,等她说话。那女子脸上决然的表情让他明白她确实有大事要和自己说。司徒德妃望着古井不波的宁晏,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她只能立即开口道:“宁国公,我送你一样东西,可解军中危急。”她说罢,牙关紧咬,直视宁晏双目。
她算计好的见面不是这样的,应该是宁晏急不可耐,自己慢条斯理,一点点把宁晏带进对自己有利的气氛中。但是宁晏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她就发现这条路行不通,于是立即变换策略,开口就十分硬气。
宁晏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道:“军中危急?先拿来看看。”
司徒德妃深吸一口气道:“慢,我这样帮助您,也希望有所收获!”
“哦?”宁晏看着对面紧张无比的女人,嘴角似笑非笑,“你想帮助我?帮助?”
司徒德妃平静一下自己道:“国公爷,莫以为我一介女流就不能对您的大业有所帮助,现在连夺您十六个州府,让国公爷日不能食、夜不能寐的也是女子!”
宁晏面色大变,恶狠狠地盯着她。平逆军主帅童青木的底细他半个月前刚刚摸清,竟是远嫁西瞻的十七公主!仅仅半年时间,这天下已经大半姓回了苑,如今大军离京都已经不足十日的路程了。
一个月前,朝臣已经有人建议迁都南华避其锋芒,南华是大苑京内最南的州府,京都到南华还有九个州府,按照前面攻占的速度,至少还能抵挡三四个月。那提议迁都的臣子说得好,有这三四个月的时间,我大军尽可重整旗鼓,打退叛逆!宁晏知道说这话的人根本没带过兵,前面十六个州府抵挡半年,这九个州府就能抵挡三四个月吗?当这是买布呢!一旦京城失守,军心顿失,失去信心的军队除了溃退没别的本事!当初自己把景帝逼至渝州,不也是越到后来越顺利吗?那真是势如破竹!可惜短短一年,就轮到人家势如破竹了!
宁晏不是没想过逃走,但是迁都南华又能坚持多久呢?何况南华要是再失守就只能逃到海上去了。宁晏自问比景帝英明得多,比他更有资格做皇帝!他筹划隐忍了多久才有今天,为什么老天就不庇护他,让一个嫁去胡地的小公主硬给翻了天?
大苑就因为出了两个女皇,女人就可以说话了,可以读书了。这女人的地位一高,一准出乱子,就比如现在这个天大的乱子。宁晏本在心中暗自决定,等国事稳定,太子禅位给他以后,一定要下令女子不得读书,都在家老老实实相夫教子,有想出头的直接打死!
可他心中也明白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在朝臣面前他只能强装镇定,这个伤疤别人提也不敢去提,今天竟然被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给活活揭开了!
他冷森森地盯着司徒德妃,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处死她。司徒德妃迎着他的目光,面色不变:“国公爷息怒,您先看看我拿着的东西再说。”他大怒,司徒德妃反而没了恐惧,比起刚才的安静,现在更让她安心。
宁晏命人接过,只见一张纸上写着:“万请随来人秘密至我处,不可让外人知晓,生死攸关,切切!”没有题头也没有落款,他皱着眉头打量问:“这是什么意思?”
司徒德妃道:“这是平逆军的主帅童青木写给自己母亲的。”
“胡说,这明明是太子所写,他想找保皇的那些老朽求救,他派出些侍衞就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搞点儿花样,还早呢。我不为难他,只是把他预备求救的人敲打敲打,看他还敢不敢?”
“国公爷这个办法很好,同样的字条太子写了许多,他想联系的人有十几个,可惜领头的被您敲打一番,不敢表态,后来也就没有人敢附和。太子爷这字条看来是没用了,我就拿了几张玩玩。”她说得轻松,没用的字条当然也是交由福瑞销毁了,太子哪里敢随便乱扔。
“玩玩?你玩出什么花样了?难道到了你的手中,那些老臣就变得胆子大了?”
司徒德妃捂住嘴笑了起来,声音妩媚:“国公爷,谁管那些老头子啊?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我们太子爷和一个人的字迹一模一样,连每日教他读书的太傅也分辨不出?”
宁晏扶着桌案站起:“你是说……”司徒德妃轻轻说:“这封信妙就妙在没有写明白人也没有写明白地点,可语气又是那么急迫,生死攸关啊!您想骗什么人来什么地方,只要这个人识得十七公主的字迹,就十拿九稳!特别是……”她眼波流转,“……她的亲娘!”
“你是说……劫持王贤妃的是你的人?”
“哎呀,国公爷,我一个妇道人家,上哪儿去找那样的高手啊?说起这个,我还想向国公爷请功呢。要不是我想着国公爷日理万机,怕是一时间想不到这些细节,提前安排人接走了贤妃娘娘,那可就真叫人劫去了。国公爷也没有办法是不?”
“难道王贤妃没有被劫持?”宁晏大为动容。
司徒德妃彻底放下心来,她退后两步坐回椅子道:“我就是安排了个掉包计,好在我这个贤妃妹妹人很低调,认识她的人真不多,我找来的这个人啊,比王贤妃更像十七公主!大概她自己看了也要吓一跳。”
她又道:“十七公主文可治国,武可安邦,那早已经举朝闻名,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她要是因为担心什么人的安全不能带兵了,甚至被迫帮助国公爷您……”
宁晏霍然站起,青瞳能倒戈相助,这个想法让他激动不已。他回顾司徒德妃:“你是德妃娘娘,皇帝一向待你很好,老夫若成事于你有何好处?”
司徒德妃目光瞬间黯淡,冷笑道:“很好?他逃走只带着杨冰纨,我二十多年换来的都是什么?我今天只是要换我儿子平安,除了这个皇儿,我一无所有!国公爷如果能答应,我一定会劝说皇儿听命于你。”
“好!”宁晏一拍手,“九皇子老夫也十分欣赏他,要我说,那么些个皇子里,就只有他能成大器;那么多嫔妃里,也只有你是个诸葛!”
他转过身,微笑着道:“要是老夫兵败,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那争气的儿子。我死了也要让他到阴间听命于我,圆了你的誓言。”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司徒德妃脸上剧变,道:“所以,你去拜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