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翔咋舌道:“下官也早知道莽虞山匪徒人多,但是匪人毕竟是些乌合之众,难道他们能敌得过将军这样的精兵?”
那人道:“什么乌合之众,他们有八千弓箭手,战斗力天下无双!我看啊,只需要两百个弓箭手,就能敌得过你这全城士兵!”郑翔打了个哈哈,心道他败了自然夸大敌人,要不多么丢脸。那人见他不信,突然咧嘴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信,特意带他们来让你见识见识!”
在郑翔目瞪口呆之下,那人扯下脸上满是血迹的纱布,露出光光滑滑、毫无伤痕的脸蛋,冲郑翔一笑。他身后的伤病们迅速站稳,抽出暗藏的兵器杀将起来。郑翔发觉不好,喝令毫无准备的守军迎敌,却被一支弩箭钉穿了咽喉。
弓箭只是远距离作战的工具,天下间也唯有神弩先机营中有这么两百人组成的近衞弩,这些人臂上绑着短小的手弩,所佩弩箭长仅三寸,更像一种暗器,却在机关的作用下可以穿透重甲,近身作战丝毫不弱于其他兵器。
郑翔一死,近衞队的小队长蒋旭,就是杀死郑翔之人立即大声喊道:“叛贼伏诛,其余人等放下兵刃,概不追究!”说话同时,啊啊惨叫不断,无数手持兵刃的城军手腕无声无息地中箭,城头叮叮当当全是兵刃落地的声音。
许多时候,战局优势会偏向哪一边,完全是由一个“快”字决定的。元修投诚,许多宁晏设下的暗桩就被他出卖了。当时天下大乱,消息的传递远不如平时迅速,而且青瞳还有意散布了不少假消息,真假混在一起更让后面的许多城池守兵难以分辨。
离渝州越远,这场大战的版本越多。当日蒋旭攻下郴州以后,又和郴州所属的下辨、河池、故道、沮县、上禄、武都道、羌道七个小城的城守下达了郴州太守郑翔要求他们开城放这支部队通过的消息。
再接下来元修亲自出马,带着两万多残兵押着车辆趾高气扬地通关。离渝州比较近的长泰守备得到的消息相对准确,他还问了一句:“不是说侯爷兵败渝州,没能抓回昏君吗?”
元修劈面给了他一巴掌道:“你们给国公爷的消息不准确,说什么渝州没有守军?渝州明明有几万精兵,全靠爷在战场上拼了命才完成国公爷所托。你还咒我兵败,睁开你的狗眼看一看,车里的不是皇帝吗?”
元修的爵位和重要性都远远超过他,长泰守备捂着脸屁也不敢放一个,连忙开城把这些杀神迎了进来。后面几个小城更容易了,大家都认识元修,他不需要像蒋旭一样艰难才能诈开城门,反正消息混乱,大家看到神气活现的元修,自然不相信众多版本中那个兵败被俘的说法了。一个小城的守兵大都在万人以下,元修带着两万多人,不行还可以来硬的。他只是要快,一路无所不用,长驱直入地打了下去。
等宁晏气急败坏地从京中传出剿杀元修的命令,禁衞军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已经连下预州、平州、长泰、滁阳四个州府,而且伤亡极小。加上宁晏还没有控制的关中六州,景帝这边手中已经有了十个州的地盘。虽然关中大灾造成实际上能募兵、有资源战斗的州府只有六个,却也勉强可以和宁晏抗衡了。
这一个月的战斗对青瞳来说是全新的尝试,她和几个重要将领一起制订作战计划后,就放手让他们自行决定进展速度,自己则一直坐镇后方安全地带督军。每下一城她才进一步,再和前沿将领们商讨新的作战计划,危险已经更多被劳累取代。
直到六朝古都滁阳到手,青瞳才勉强松了一口气。滁阳有几百年积攒下的本钱,在这一个州府缴获的物资金银就多过其余九个州总和的三倍。
她手中这支军队,现在什么都缺,都说打仗打的其实是钱粮,以前定远军没有钱粮只是冲户部伸手,现在青瞳已经有点儿同情户部的官员了,管家当真不易!她手下能顶替她战斗的将帅之才倒是不乏其人,然而能很好地处理内政的人才却一个也没有。元修把自己侯府的大管家元平送给她,但是这人办事谨慎,也就是个管家的材料,拿主意的人还是青瞳。
她不由万分怀念起萧瑟来。振业王府那一年,萧瑟给她出的若干主意简直好像他生出来就是为理政用的,绝对比青瞳自己更合适做她现在做的工作。
青瞳战前部署、战后收编,从军政到民政都要过问,已经累得瘦了好大一圈。花笺跟着她帮忙,也熬得双目通红、火眼金睛。青瞳此刻正在滁阳府库拿着卷宗查看,花笺拿着纸笔跟着她,想到什么就要花笺立刻记录,两个人都不停地打哈欠。终于完成,青瞳伸伸懒腰道:“还有没有事情了,没有咱俩睡会儿。”
花笺退后一步,坐在一个镶满珠宝的玉石小几上道:“有,还是大事呢!十天前武本善就说军中存粮不够一月之用了,你说打下滁阳有办法。现在滁阳打下来了,金银珠宝倒是不少,府库里的粮食连城中百姓还不够吃呢,你的办法在哪里?林逸凡说了,要是把府库存粮全都充作军用,还能支持一个月,可是百姓就要饿死了。我想你肯定不能答应,这一路看见饥民你不能救助,已经难过得晚上睡不着了,总不能还抢他们的粮食吧。”
青瞳使劲打了个哈欠道:“不抢,你让林逸凡去贴个告示,不但不抢,府库中的粮食咱也不留着,每天给分一点儿稀粥了,全发还给百姓,要给百姓我们是天道王师的印象。民心向背,可比几十万大军都重要。”
“那你让自己的军队饿着?”
“咱买粮食,滁阳等四个州府查出来不少资产,我们从湖广江南买粮食。要是两个月前我还没有办法,现在嘛,已经有粮食了。”
花笺皱眉道:“没那么容易吧,湖广等地还在宁晏手中,谁敢卖给我们粮食!”
青瞳露出笑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现在湖广地区已经秋收,收获不错,所以粮价平平。我们出五倍、十倍的价钱大量购买粮食,只要我们让粮食贩卖成为这段时间最有利可图的买卖,就会有人不惜冒险把粮食源源不断给我们运来。这种事情宁晏就是杀了十个八个商人也禁绝不了。陆路、水路、山路,天下的路明里只有一半,暗里的办法多得很。这个该头疼的是他宁晏,不用我们操心。”青瞳使劲活动一下酸涩的腰,犹豫一下才道:“花笺,我有个想法,这次我们缴获的银钱拨出一部分来在滁阳修一座行宫。”
“啊?”花笺大吃一惊,“青瞳,这些钱都应该用在刀刃上,修什么宫殿,你钱多啊?!”
青瞳很犹豫,半晌才道:“父皇颠簸劳苦,现在还留在渝州,让他跟着我们打回京都不太合适,继续留在渝州也不好,渝州城池只是中等,何况离西瞻也太近了。滁阳曾经有几个朝代在这裏设立都城,很繁华,在这儿修建一个行宫要比别的地方另建容易得多。我们可以叫滁阳做缓都,父皇就可以留在这裏等候我们的消息了。”
花笺为难地看着她道:“这是你的孝心,可和将士们怎么说啊,元修他们会不会觉得……”青瞳打断她的话:“花笺!这不是孝心……唉,我跟你不知道怎么说,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你去和林逸凡说加紧征调民工,不用太大,稍微像样地修一座行宫就成。仿照京都,把文华、武英、太和三个殿备齐,其他的他自己看着修。修好了就派人把皇上接来。”
“青瞳!”花笺皱起眉头。青瞳把她推出去道:“去吧,去吧,别啰唆,去找林逸凡。”花笺撅着嘴去了,过得一会儿回来。青瞳忙问:“林逸凡没说什么吧?”
花笺道:“林逸凡不在,去关内侯那里交割一批缴获的军马去了。我看你很急,就去元修那里,壮壮也在。我刚一说,元修就笑了,说这件事他自己掏腰包,不用滁阳的军饷,保管比京都里的皇宫差不到哪里去,让皇上他老人家住了就不想走!他商人出身,家资亿万,这点儿小钱就孝敬皇上了。任平生还说,甩下个大累赘,你这是要轻装上阵,好啊!”
“可恶!”青瞳怒道,“看出来了也别说啊!这任平生多亏是在军中,要是在朝中就凭这不检点,早叫人阴死了。”青瞳看花笺吃惊地看着她,颇有点儿恼羞成怒,道:“和你我是不怕说的,就是不好开口。父皇要是一直跟着我,实在太麻烦,他的奖罚和命令……唉,还是等天下定了他再掺和吧。轻装上阵怎么了?我跑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