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大浪淘尽,前尘多少事?不恋世间佳丽地,独上寒山去。狂飙过尽绝胜处,独有奇葩凌风起,收拾起,晓风残月,撒开了,金装玉裹,方识广天阔地。万里云涛长空远,飘香缘自寒霜雨。
一个月前。边境,流州。
京都只是初秋,皇宫中的莺莺燕燕还穿着夏天的薄纱没有换,她们愉快地享受着炎热的盛夏之后,这几天舒服的凉风。但是在流州,却已经下了几场冒烟雪了。
并不是因为流州比京都靠北多少,毗邻流州的青州还在流州以北,现在却仍然温暖舒适。流州的酷寒缘于它的高,它地处高原,朔风一年四季不断地吹,吹得地上只能留下石头缝里指头厚的一点薄土,除了苔藓寸草不生。而现在,这点冻土也早被厚厚的积雪掩盖了。
流州右侧就是高耸入云的青山山脉,主峰大青山高得看不到顶,山上永远覆盖着积雪。太阳只在山顶露出一抹痕迹,遥远得没有半点热量。这裏的感觉只有一个“冷”字,冷得地老天荒,冷得无边无际。
流州是上百年的荒芜地带,是大苑流放犯人的地方,这裏只有驻军没有居民。犯人来到这裏,官方的文书上称为“流州军务胁从”,私下里的称呼更直接——军奴。一切军事设施兴建、防务需要,以及军官认为有必要做的艰苦工作,都由他们来完成,他们是军队里没有休息的劳工。
而紧挨着流州的青州却截然不同,那是山腹中的一个盆地,说盆地都说小了,它更像一个不小的平原。高耸的大青山一边挡住了来自西北的寒风,一边留住了来自南边的水汽。此处降水充足、物产丰美,常年能见到青翠之色,所以得名青州。居民和正规驻军驻扎在这裏,成了物富人丰的好地方。
老天爷如此偏心,别说流州的军务胁从们,就是看管他们的军官,也总会用羡慕的眼神望着北边的一座小山,越过这座小山,便是温暖的青州了。军奴和军官的区别就是军官经常会换守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从这个鬼地方调走,而青州对于军务胁从们来说,却是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即了。
已经是夜晚,今夜有云,连月色都十分暗淡,但常年积雪的地方却不需要火把也能看见道路。雪地上有两个人正哆哆嗦嗦地走着,看服饰是两个军奴。
年纪大些的冻得直跳,快速地走在前面,脚印虚虚点在地上。另一个二十多岁的随后跟着,他走出几步就用一只脚在另一只上蹭蹭,紧赶几步之后再停下来蹭蹭,他留下的脚印隔几步就有两个实实的,看着笨拙很多。很快一阵风过去,或虚或实的脚印全被抹平,就像没有人走过一样。
为了躲避让人睁不开眼睛的朔风,两人都停了一下,年轻的那个趁着机会使劲蹭着两只脚。
“小书生,以前没长过冻疮吧?看把你痒的。”年纪大的停下来,回头看他。
被称作小书生的人点点头,道:“又疼又痒,疼还罢了,这痒得真是难受。”他狠狠地跺了两下脚,把手拢在嘴上不停地哈气,手背上黑里透红,全是冻裂的伤口。
“你们南方人就是娇嫩,晚上回去找点热水烫烫脚,再去老徐那儿要点猞猁油,抹上三次就好了。”
年轻人迟疑了一下,道:“算了,不麻烦徐大哥,我年轻,过些日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