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书房里回荡着青瞳近乎咆哮的声音——
“好哇,东林也来趁火打劫,三个狗屁藩王也敢作乱!南诏时乱时歇,两百年来就没怎么消停过,现在也来了!还有你,阿苏勒!”
哗啦一声大响,南书房精致的琉璃屏风被她不知用什么东西打个粉碎,“阿苏勒,还是你够狠,骁羁关你也能到手。”
“再给我说一遍,西瞻人怎么取得骁羁关的!”青瞳的声音有些嘶哑,陈文远面色惨白,战战兢兢地读起霍庆阳搜集青州败军和各种痕迹整理出来的详细战报——
“西瞻七千士兵应该先是用每天行军超过二百里的速度,连行十二日,渡过戈壁千里无人的荒地。然后宰杀了他们的战马,用马皮包住身体、喝生马血取暖,日夜不休地走了两天两夜,生生蹚过大青山比人还深、万年不化的冰雪。最后还得徒步在大苑西南无人山地行军三百多里,突然出现在青州西南的骁羁关面前。”
战报早就被青瞳撕了,好在陈文远过目不忘,半个月前读了一遍,此刻背来居然一字不差。
青瞳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喝道:“听听,就是这样的疲惫之军,路上就死了三成,剩下不足五千人到达之后,没有经过一天休整,就拿下了我们大苑第一雄关。”她在屋子里来回乱走,道,“哼,五千人就能攻下三千人驻守的关口吗?想想看,那是骁羁关,大雁都飞不过去的骁羁关,换一支军队来攻打,五万人都不一定能攻下来,怎么就叫那体力应该已经达到极限的五千人攻破了呢?怎么可能!为什么西瞻人经过那样的跋涉还有体力?或者说还有意志力?居然能进行那般艰苦的战斗?一定是振业王的金鹰衞,除了他们,西瞻哪里还能有这样的战士?”她用最大的声音喊道,“一定是金鹰衞!”
陈文远哪里知道什么金鹰衞?他进弘文殿当侍讲快一年了,几乎日日见到皇帝,却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失态。也第一次发觉,即便是个美女,在帝王的威严下,她的愤怒也一样让自己两腿发抖。
花笺脸色也发白,她走上前抓住青瞳的胳膊颤声道:“你先冷静一下,青瞳,你先冷静一下!”
“冷静?”青瞳双眼喷着火光,“冷静有什么用?我们都料错了,阿苏勒并不是派个将军捞一把就罢,而是他自己要来了。如果是西瞻士兵,就算是二十万也罢了,可这是金鹰衞。他出动了金鹰衞,一定是他自己要来了。他是什么人,我十分清楚,他要自己来了。”
花笺道:“就算他自己来,你也不用怕啊,以前你们也不是没打过。”
青瞳一声断喝,“你懂什么?我和他对敌是在云中,云中和青州怎么能相比?他这不是来进犯,是来拼命的。拼命你懂不懂?你想想他们为什么不进攻青州,反而绕路三百里,去打骁羁关?他这是挡住我们救援青州的路,他这是把青州孤立起来,然后吞下肚子去,让我们干看着,一点办法也没有。”
活这么大,青瞳第一次和花笺用这种态度说话。看来人都有自私的时候,而且更容易伤害自己身边的人,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花笺脸色发白,依旧冲她咆哮。
她喘着粗气叫道:“他的目的达到了,青州现在是他的了。大苑西边都是平原,没有北边那一座座拒敌的雄关,青州这一攻克,就成了西瞻人的粮仓据点,我们打不着他们,他们却可以直接跑进我的皇宫里来。他们还可以不断增兵,可以进退有序,我们的侧面大敞四开,只能等着别人在我们的软肋捅上一刀。你现在明白了没有?”由于太过激动,青瞳只觉得心脏一阵猛跳,让她瞬间出了一身虚汗,接下来的声音被迫小下来,“东林怎么会来趁火打劫?还有南诏,那个蛮主也趁机出兵,不合情理。我看十有八九,是西瞻许下了和他们瓜分我大苑的承诺,引诱他们出兵的。西瞻有两路兵马,东林一路、南诏一路,我们国内还有三路。昨日我召晋王商讨对策,他托病不肯来京都,看来也是准备动手了。八面受敌,还真看得起我!”
青瞳气急败坏是有道理的,在这个时候,还能沉得住气的人肯定是极少的。
萧瑟想用国破家亡的表象给世家豪门压力,她都没有同意,谁料到此刻大苑真的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候。这不是高祖开国时在各路豪杰间游走,现在是所有的压力都指向她一个人。在那一瞬间,她已经没有信心大苑可以渡过这样的难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苑这片土地必须由真正的强者统治,它四通八达,你强盛了就是四方拥戴,衰败了就是四面楚歌。
青瞳脸色煞白,大口地喘息着,心裏只有一个念头:阿苏勒,我明白了,你就是来拼命的。你不想活了,你也不想让我活着,你就是来和我拼命的。
突然她暴跳而起,狂叫道:“难道我不敢拼吗?你冒着皇位都可能丢掉的危险亲自来进攻,你东西联合又倾尽全国之力进攻,难道我就不敢拼吗?你来啊,看我敢不敢!”一瞬间,心跳得好似要冲出来。青瞳知道自己应该安静一会儿,可她就是停不下来,全身的血液都逼着她尽力咆哮。
忽然,哗的一下,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水迎面泼在她脸上,青瞳吃了这万万没有料到的一泼,整个人都愣住了,淋淋漓漓的茶水顺着她的头发一直钻进脖子里,在冷飕飕的冬日里好不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