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觉得靠谱么?(2 / 2)

西瞻士兵本想不顾一切冲回来,半路被这高大汉人追上。老任只说是青瞳叫他回来的,让西瞻士兵跟着他走,之后也不等乌野回答,不由分说打马便走。

乌野无奈,他心中还存了万分之一的希望,昔日他和青瞳相处时间很长,对她莫名信赖,直到现在也不能相信她会如此绝情。反正他们也是要冲过去,老任也是要冲过去,他一个人本就比大队行动要快,不跟着也要跟着,于是率众跟随。

老任快,又没有和他商量的意思,所以他们到来的时候,老任已经冲进去了,他们看到的刚好就是这般场景。此时他们想帮忙哪里来得及?

至此关头,任平生眼放精光,用尽全力吸了一口气,都可以看见他肚腹深深凹了下去,紧接着,半空中发出一声霹雳般大喝。

随着大喝,最早到来的几支羽箭竟然歪歪斜斜地掉落,与此同时,他身下方圆一丈内的士兵都齐齐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手中马刀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便在这时,一支乌黑的长箭悄声无息地到了任平生面前,比其他羽箭的角度都低了很多,刚好在任平生身子落下,却未着地的间歇。

远处一个高瘦的男子放下长弓,嘴边已经露出微笑。虽然不懂武功,他也知道,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时候,正是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

他叫谈符离,是拔密扑从整个草原找出来的神箭手,当初浓雾中穿过两辆车子到达萧图南面前那一箭就是他射出的。接下来的混战中,尽管大雾只被冷风吹开一角,一瞬间又合上,他的箭却已经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准确钉在驯鹰人的咽喉,让西瞻军在之后的行军中处处陷于被动。

他对自己手中弓箭的感情,不啻于对草原大神的感觉,都是无比的信任。

突然,谈符离的眼睛眯了起来,高超的箭术给了他高超的视力。在他眼中,任平生周围的空气好像起了变化,他似乎已经没有了力气,动作缓慢下来,但却偏偏舞蹈一般充满韵律。自己射出的那支铁箭,被他划着个舞蹈般的动作悄无声息地接住了,如同这一箭本就打算直接送进他手心一般。他甚至有暇抬起头,穿过大半个军阵,衝着谈符离温和地望了一眼。

他的双眼不再是那种逼人的精光四射,而是流转着的温水般,谈符离对上他的视线,竟有一种浸入热水般舒服的感觉,心裏懒洋洋的,几乎扔掉了手中的长弓。

谈符离心中一凛,猛然打了个机灵,再看过去的时候,一切已经恢复了正常。那个人的动作哪里有一点儿缓慢?分明是快到了极点!哪里有一点阴柔,分明强到了极点!从他刚刚一声大喝到接箭落地,快得来不及眨眼,那支刚刚还属于自己的长箭,此刻却认准拔密扑,以比弓箭射出更快的速度飞了过来!

听到任平生一声大喝,一个亲兵下意思纵马踏上一步,拦在拔密扑面前,转瞬间羽箭便飞至而来,他想抬手格开,但手臂都没来得及动一下,就已经被羽箭正中额头,扑倒在地。

面前亲兵后脑突然突出一支羽箭,鲜血飚出两尺,拔密扑身材较矮,那股鲜血刚好飞到他头顶势尽,如同暴雨般淋下,将他头部整个裹上一层鲜血。

拔密扑刚刚从刀尖飞来的惊吓中恢复,立即又瘫回马上,手足发软。

任平生一箭掷出,立即矮身扑在地上,使出地堂功夫,在一条条马腿中闪转腾挪,认准拔密扑方向滚过去。

这门功夫曾经在渝州城前用过,当时他带着青瞳尚且从千军万马中冲回城内,如今只有一个人,更加运用得灵活如意。

骑兵重心高,对步将近身战斗本就不方便,何况他躲入马腹下,在马腿中穿梭,那就更加不容易取准。马匹之间都要留有余地,不可能像步兵靠得那般紧密,可贺敦的骑兵明明知道敌人就在脚下,纷纷挥刀下刺,但这敌人却异常滑溜,一眼看到,拿着兵刃扎下去时,那人却骤然窜到另一匹身下。

无数士兵一起攻击,马匹互相撞击,长嘶短叫,挥动兵刃的手臂都撞在一起,相互牵绊,施展不开,只能大呼小叫,眼看着地上一条扬起的土线,弯弯曲曲向中军飞快扑去。

当然,内功没有到铁布衫的程度,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万马踩踏之下,老任闪避再灵活也不免在衣衫上印下无数个马蹄印。

到这个时候,先前射向他的羽箭才势头落尽,纷纷从天上跌下。一片利箭入肉的扑哧声,因为射向任平生的时候他已经飞身到军队上方了,此刻羽箭落下,便将自己人伤了不少。前面是马匹碰撞嘶叫,后面是拨打羽箭的叮当声和人被箭支射中的惨叫,一片混乱声中,任平生已经离拔密扑不远了。

“下马!竖盾!”

拔密扑身前三十多个亲兵都跳下马背,将他紧紧围在中间,这一下人腿挨着马腿,密密麻麻,再无死角。

亲兵们个个全身戒备看着地下,别说任平生那么高大的一个人,便是一只老鼠,也休想从他们中间穿过。

历代都有勇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万千军中擒获重要人物的故事,但任平生真的想不出那些同行是怎么做到的。

拔密扑身边人数不超过五千,可是作为主将,他也是在五千人的最中间,无论从哪个角度进攻,直线距离也足有半里,更别说故事里那种几十万大军铺开的场景了。

半里距离,拔密扑在他眼中只有一根筷子那么高!能认准就不错了!一个人要武功高明到什么程度?才能在任何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瞬间越过这半里距离,看准那个小人,将主将抓在手中?

反正他是做不到,他已经用尽全力,速度是不是来得及掩耳不知道,反正已经是他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却只是到了拔密扑身边而已。拔密扑的亲兵不但不像故事中那般惊呆一片,反而都行动迅速,眼见越来越多的人冲过来,兵刃向外对着地面,人围成圈,将拔密扑层层护在当中。

任平生见到无机可乘,立即从地上一跃而起,激起一片硝烟般的黄土。

不等烟尘落地,两杆长矛就从烟尘中直直伸出。任平生手臂一挥,两杆粗壮的长矛横扫在他手臂上,竟然同时断裂。两个亲兵收势不及,一起向他冲过来。任平生顺势转手,两个铁矛头都刺入前面一人咽喉,血雾喷出老高,显然活不成了。

矛头刺出,他就着回撤的手势回肘击出,正中后一人胸口。砰的一声大响,那人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口喷鲜血倒飞了出去。

他飞出的势头是如此猛烈,至少有三个士兵半途被他撞到,都是吭也不吭一声便软倒在地。任平生紧跟着这个人,大喝一声,双掌前推。

一股厉风扑面,掌风中还带着烈火般的温度,被他掌风所及,人人都觉得呼吸骤停,口鼻处如同燃起熊熊烈火,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

“撤!撤!”拔密扑慌了手脚,也顾不上跳下马来保护他的亲兵,自己一夹马腹,转身便走。

推出这样一掌之后,任平生脸色也白了一白,他深吸一口气,趁着面前暂时无人,几个纵跃便向拔密扑追了过去。如今已经身陷敌阵,他没有了退路,只能前进。

只奔出几步,醒过神来的骑兵便从旁边掩杀过来,任平生此刻半点时间也耽搁不得,无暇和众人缠斗,将身子一缩,又闪进一匹马肚子下面。

此刻他和拔密扑已经相隔不远,任平生索性连兵器也不躲,将护体内劲运到十成,直直对着拔密扑的马匹冲过去。

连连惊呼声中,好几条马腿被他生生撞断,任平生已经来到拔密扑的马下。

此刻,他离对手近在咫尺,中间只隔了一匹战马,但同时,这咫尺之遥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即便从马腹下观看,四周一圈也全是闪亮的兵刃,除非他手臂有套马索那么长,可以从马腹下直接伸到拔密扑要害之上,否则等于没到。这些亲兵绝不可能给他钻出马腹制住拔密扑的时间。

以他的内力,倒是可以隔着马腹发功,将这一人一马一起击毙。但拔密扑若是死了,他也真正陷入千军万马的包围之中,绝无幸理,想以拔密扑为质换出萧图南更是妄想。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任平生又是一声霹雳般的大喝,挺身站起,拔密扑连人带马,被他双手托了起来。

那匹马四蹄悬空,不住踢腾,激烈地挣扎起来。马上拔密扑骤然升高,眼见四周兵将都仰首望着他,事出突然,人人脸上都是骇然之色,他急急大叫:“快刺死他!”

几十把马刀同时刺来,任平生将身一矮,迅捷无比地一蹲。这些马刀便成了对着拔密扑刺来,拔密扑双目圆睁,口中发出嗬嗬之声。

亲兵们见目标突然换人,急急收刀,队形为之一乱。

任平生便在这时双掌交叠用力,一声断喝,将手中一人一马像抛球一般送到天上。

惊呼声从各个嘴巴中交替响起,五千人无一例外,都张大嘴巴盯着自己天神般的酋长,一时间,谁也顾不上老任了。

只见拔密扑先是飞上高高的空中,然后微微停顿,一人一马全都大叫着向着军中砸了下去,人的两手两脚,马的四蹄,全部拼命扑腾,却哪里能阻挡坠落之势?

眼见黑影笼罩,天空中以巨大势能砸下一匹马来,人的本能发挥作用,全都不由自主地惊呼闪避。军中让出一片以老任为中心的空白。

不等马匹落地,任平生深深吸气,用了一个柔劲,手掌一搭马身,已经将下坠之势转为斜上之势。

那一人一马成了他手中的绣球,毫无招架之力,又横向划着一个高高的抛物线飞了出去。

人人惊惶闪避不迭,人马经过的路线和预备掉落的区域全是纷纷让开的身影。任平生一声长笑,脚尖点地,后发先至,竟比马匹在空中飞出的速度还快,提前到了已经空无一人的降落点。

马匹正好落入他一手圆、一手推的双掌中,随着连绵不断的惊呼声,又重新回到天上。

此刻方是千军万马全都目瞪口呆的时候,没有人能反应过来,没有人能靠近,更没有人敢阻拦。

任平生脚下飞驰,手中不停,将那一人一马竟越抛越高。到后来,躲避的人都没有了,即便老任跑到他们身边,这些士兵仍然呆呆看着天空,丝毫想不起阻拦。

怎么拦?除了他,谁也接不住。拦住他,就得看着拔密扑活活摔死!

只听长笑之声连绵不绝,一声接着一声,七八个起落之后,任平生和拔密扑,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竟在千军万马之中用这样的方式冲了出来。

笑声不绝,不是他高兴到了这个程度,而是内功运到极致,机气已经自己形成循环,若是骤然停下,他就会被自己发出的内劲反噬。

一人一马最后从高空落下,高度已经超过了任平生能控制的范围。他笑声不停,脚下不停,手也不停,又是一掌推出,这一下将力道转了一个方向,改成斜上。

于是可贺敦士兵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酋长从铁饼变成利箭,飞速向远处射去,那个怪人用人根本不可能达到的速度追上,又是手臂一抬,马儿越飞越远,在无数目光的呆呆注视中消失在山坡另一边。

任平生并不是要带着拔密扑走,只是一人一马从高空坠下的力道他也硬接不住,只能这样不断改变方向泄力,等平安落地的时候,他们已经跑出好远了。

“酋长,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拔密扑狠狠地瞪着他,不发一言,无数次失重让他脸色惨白,神态却越发凶狠。

“听不懂也不要紧,我要什么你应该能想到。”任平生微微一笑,“找不到他,我只好找你!”他跃上马匹,将拔密扑很热情地揽在手臂中,笑眯眯道,“我们回去,换人!”

马匹见他靠近,吓得四蹄发软,哪里敢不听,夹着尾巴乖乖地跑了回去。

再说可贺敦士兵丢了酋长,片刻才回过神来,一窝蜂追了过来,刚刚翻上山坡,就见那恶魔般的人迎头回转。

虽然他们有五千人,但是最前面看到任平生的士兵,还是齐齐后退一步,眼睛里全是惊恐之色。

“你们抓住的那个人,换你们酋长!”任平生大喝道,“我说的是谁,你们应该知道,别给我玩任何花样!”

可贺敦人面面相觑,听不懂他说什么。

“那个谁!会说人话的!”任平生的声音并不太大,却如同滚雷般带着嗡嗡的回音,直穿过大半个军阵,让远处的乌野听得清清楚楚。

“就是你,你过来!给我翻译!”

这一声人听到还不怎么,但是马匹纷纷后退,跑蹄喷鼻,惊惶不安。

乌野带兵试着动了一下,可贺敦人立即举起兵刃,双方剑拔弩张,相互瞪视。

任平生眉头一皱,一手抓着拔密扑,带马奔向乌野,酋长在他手中,可贺敦人只得给他让开一条路,让他来到那几百个西瞻士兵身边。

乌野不等他到来,就急急对拔密扑叫道:“王爷在哪里?王爷在哪里?”

“你们晚了,已经杀了!哈哈哈……哼哼哼……我一条命换个金枝玉叶的王爷!值了!”拔密扑把眼睛一翻,看着他冷笑连连。

乌野眼前一黑,险些栽下马来。

拔密扑见他这样,更是放声大笑,“哼哼哈哈哈……乌野,你有种!从哪里找到这么个人?可是你又能如何?我刚刚已经叫人传信,将他杀了!我命人将他身上的肉,像片羊肉那样一片片削下来,你要是现在放了我,我传信让他们住手,说不定还来得及给萧家小儿留下半边身子!哼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任平生突然跟着拔密扑一起冷笑起来,拔密扑笑了几声,就被身边这怪异的配音弄得笑不下去了。

他一停下,任平生的笑声也戛然而止,干干脆脆,绝不拖延。

“你笑什么?”拔密扑怒道。

“哈哈哈哈!”任平生衝着他耳朵大笑四声,然后问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