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发大财(1 / 2)

此刻百裡外,河的下游就是西瞻的营地。

振业王刚刚绝尘而去,乌野手中的红色马毛显示他的决心。

乌野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策马狂奔,跟了过去,无数士兵都默默地跟了上去……他们是士兵,保护振业王是他们的任务,战斗是他们的宿命,是水是火,是生是死,都交予天神决定吧!

萧图南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这些忠心的部下,不管结果如何,这些人中注定有些会一去不回!但是这些对于西瞻振业王不算什么,他从来不缺乏对他忠心的人,也从来不重视生命!

风愈急,雨愈大。

“呜——”号角声还在继续,过一阵便吊魂般吹一下!只是那声音中也透着气急败坏有气无力,在大雾大雨里更显得飘忽如同鬼魅。

吹号的人太坏了!在这个鬼天气里,可贺敦人开始把他当成最明显的目标,认为他在哪里,敌人就应该在哪里,于是每听到一声号角在哪里响起,他们就跟着杀到哪里。

谁知此人如此狡诈,竟然没头苍蝇一般乱跑,将他们好好的队伍跑成一锅散花汤,之后就更加没有条理。不跟着号角声跑吧,雾雨之中什么也看不见,这是唯一明显的目标了;可跟着号角声跑吧,又随时会一头撞进自己的队伍中。

每个人都知道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他们知道的消息是吹号角的人后面带着足有几千人的部队。可贺敦有一支千余人的分队听到号角声从自己身前百丈外掠过,立即高度戒备起来。

后面蹄声果然如鼓点般密集响起,可见不知道多少人马跟过来,他们不想让这么一支军队靠近缠斗,于是立即拉满了手中的弓!

利箭离弦发出的一声尖啸,密密麻麻的黑色飞羽直奔前方,迷茫中只见跟在号角声后面的队伍齐刷刷倒下一片。还没来得及为胜利庆祝,对面剩余的人猛扑上来举起铁棍砸下,这支千人队这才从兵器中知道刚刚射错了,那是自己人的队伍。

然而他们的举动已经被对方视为敌人,为了自己的妻儿老小,为了拔密扑许诺的牛羊骏马,这些亡命之徒毫不犹豫地挥下了手中铁棍,对面射箭的士兵没有来得及说出一句话,立即就被吞没。

不知谁喊了一声:“找到了!振业王在这裏!我要发财了!”

哄的一声,两边人马一起挤了过来,争先恐后地吼叫着向前冲。

大雨激烈,能看见不对的只是最前面百十个人,后面的人不过是在雾气雨气里跟风而行罢了。

然而越是不明所以,破坏力越大。两边的人各自奋力涌了上来,前面的马已经一匹挨着一匹,彼此挤在一起,前面的人已经绝对无法停下脚步,只能在后面人马的推动下义无反顾地向前冲,将包围圈的中心越围越死。

挤到前面的人早就发现不对了,但是在人人都向中间挤过来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能力退出。最中间的十几个人已经被活活挤死,却仍然屹立不倒。他们前后左右都是想冲出去的人群,嘶吼着争取一线生机,可是后面却仍然不断挤上前,一波波前仆后继,如同海浪一般迅猛,且一往无前。

此处的骚乱吸引了更多的人靠前,加入战团。他们早就在迷雾急雨中越来越慌乱,越跑越心虚,迷雾中队伍穿插不定,如同厉鬼,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敌人出现。这种不确定的威胁太可怕,他们宁愿实打实地打上一仗。

幸运是有隐藏条件的,青瞳能在大雾中逃到河边,和她最开始就有明确的方向有关,和她藏身马下有关,和这个把越来越多人吸引过去的大战团也有关。就在她听到河边水声的时候,更大的骚乱在远离她的战团中心爆发了。

眼看越来越多的人挤过来,求生欲望使陷入战团中心的人认识到,要想活命就必须冲出去,既然不能退后,那就只有向前。

于是,从几个人开始,越来越多的人向身边的人挥舞起武器,这次不是误伤,而是明明白白的,向刚刚还战斗在一起的同伴挥出武器。

冰冷的雾气将血腥味带往四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秩序彻底崩溃,人们的目标从杀敌变成没有任何目的的杀戮。

前后左右都是刀枪剑戟,不时还有冷箭横飞。如今已经没有敌我之分,你在草原上碰到的每一个人都是敌人,都必须舍命战斗。停下来你会被人射死,退缩了你会被人砍死,倒下了你会被人踩死!

没有人低下头去看看,自己马蹄下践踏的那团肉是属于一个卑贱的农奴,还是属于一个高贵的俟斤,此刻支持人战斗的甚至不是求生的欲望、杀敌的目标,而是血管里流淌的一种本能。那是贫瘠的草原上,长久以来,人们为了繁衍与各种艰难环境搏斗中产生的那种生而能战、生而必战的本能。

这样的疯狂对西瞻士兵和可贺敦的战士一样不利,然而留在战局中的西瞻士兵人数远远逊于可贺敦人的数目,吃亏的还是可贺敦人。

眼看可贺敦近万人竟然要在内斗中消耗殆尽,拔密扑见势不妙,亲自冲进战团,一边高喊着事先预定的口令,一边满草原乱转,尽可能多地收拢士兵。

混战已经形成,一时三刻,他也不能收拢更多。大雾已经化为大雨,拔密扑在雨中不停穿梭,听到他呼喊的可贺敦“马匪”小股小股地回归部队,他们捡回性命,个个惊魂未定、疲惫不堪,来到拔密扑身后,只是不停喘气。

忽地一个惊雷响起,暴雨中似乎飘过一朵红云般,拔密扑只觉眼睛一花,那红团已经直扑到他面前,红光中乌黑色一闪,一道刀光当头劈下。

拔密扑在马背上急急仰头,同时将手中马刀奋力一架。只听嚓的一声,那道刀光顺着他鼻尖划过,在他左侧脸颊开了一道血槽。

拔密扑这才看清,对面骑着红云一般马匹的人,正是他一心想对付的萧图南。

萧图南被他大叫口令的声音引来,一刀劈出未能杀了他,眼见拔密扑周围十几个人一起涌上将他护住,已经没有了下手机会,他不肯浪费时间,脚尖在马腹上一点,红马四蹄几乎离地般跃起,向斜后方冲了过去。

那个方向虽然有很多人,却都是拔密扑刚刚收拢回来的残兵,刚刚的死里逃生让他们失去斗志,眼看萧图南向自己冲来,居然齐齐散开,给他让出一条通路。

萧图南粗粗一看,队伍中并没有那个身影,不肯恋战,转身向暴雨中另一处有人影的地方冲了过去。

“青瞳!”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刀劈开一个“马匪”的皮甲,又叫,“青瞳,你在哪里?”

拔密扑脸上肌肉剧烈跳动,他厉声喝道:“快追上去!杀了他!”

再也没有更好的机会了!天知道萧图南患了什么失心疯,居然只身一人出现在自己眼前,这是儿子在天有灵,指引仇人到自己面前来的!他决不能让萧图南就这样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决不能看着他就这么嘴裏叫着奇怪的声音消失在自己面前!

“青瞳!青瞳!你在哪里?”

他越走心就越往下沉,草原上到处是倒在地上的人和马,尸体白惨惨地躺着,鲜血都被暴雨冲刷干净了,甚至有些人被马蹄捣蒜泥般捣成一坨糊糊,那糊糊也是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鲜血。

如果青瞳已经死了,他很可能连她的尸体都认不出来。

运筹帷幄,冷静智慧全都是屁话,萧图南现在找人的方法和那个吹号角的裨将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发了疯一般瞎转。

“青瞳!”他又使劲喊了一声。

他不能放弃!不能放弃!

也许有一柄长刀正悬在她的头顶,也许有一只马蹄正对着她的身体踏下,只要他再努努力!再努努力!他就能找到她了!就能把她拥在怀中,就能把一切危险挡在背后!只要他再努努力去找!有可能下一刻,她就夜空闪电般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这么能放弃呢?

可是,如果他在东边的时候,她恰好在西边遇到危险该怎么办?如果他向前的时候,她恰好在躺在他身后一个小坑里怎么办?

“青瞳,谁能告诉我,你现在在哪一个方向?我该往什么地方去找?”

“你在哪里啊?青瞳——”那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绝望而危险。

突然,远处一片壮观的战团吸引了萧图南的视线,他咬咬牙,掉转马头,直奔而去。

拔密扑的人马刚刚向萧图南追过去,身后大地震动,一个侍从回头望去,顿时脸色大变:“酋长!不好了!西瞻兵追来了!”

拔密扑转头一看,全是黑衣黑甲的西瞻士兵,暴雨打在盔甲上面,仿佛罩了一层白光,这群人个个咬紧牙关,气势惊人,领先一人双目如同烧着两把火焰,正是乌野。

乌野率领的西瞻生力军此刻也跟了来。他们的坐骑比起萧图南那匹奔雷兽相差甚远,要不是萧图南忽左忽右连跑带叫,他们现在也跟不上来。

“停下来!接成方阵!我们和他拼了!”拔密扑脸色狰狞地大喝。

可贺敦人停下来,握着铁棍嗷嗷直叫,现在只有拼了!

兵刃相交的声音顿时盖过暴雨,双方都带着极度的凶狠表情,用尽全力挥出手中兵刃!拔密扑的人马收拢还不足千人,又都是久战之下的疲兵,人累马也累,被西瞻这些和玩命没有区别的生力军一冲,很快便不敌溃败。

拔密扑暗想此番休矣,谁知西瞻人的目标根本不是他,打开通路后便一匹接着一匹,毫不犹豫地在他队伍里穿过,乌野甚至就从他身前五丈处掠过,也没有回一下头。

拔密扑一时摸不着头脑,他现在身边很多马匪打扮的人,要说事情败露,可为何乌野却没有和他拼斗?要说事情没有败露,乌野见到他这个看上去身陷“马匪”之中的可贺敦酋长,为何没有施以援手?

却见西瞻士兵个个双目圆睁,却没有一个向旁边扫上一眼。

拔密扑这才发现,刚刚萧图南劈了他一刀之后,就被士兵们一层层护衞在中心,因他身材有些矮胖,这些西瞻士兵又太过心无旁骛,竟然压根就没有看见他。一个个都只盯着远处那匹红色的骏马,向那个失控了的大战团冲去。

逃得性命是好事,但被人忽视的滋味却异常难受。

“萨满呜诃!”拔密扑低低对身边亲信吩咐了一声,眼睛里全是浓浓的杀气。

“什么?”那个可贺敦亲衞惊愕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叫你去准备萨满呜诃!”拔密扑一脸狰狞。

“可是!酋长,那裏面大多都是我们自己人啊!”

“反正他们也出不来了!”

“可是……海蓝珠小姐去诈营,如今不知下落,很可能也在裏面!酋长,世子已经去了,要是小姐也……”

“我叫你快去!”拔密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还不明白吗?我现在想停也不能停下来了!现在已经不是我一家的事情,我们把他们全杀死在这裏,就可以推给草原马匪、推给薛延陀、推给额那期,推给谁都由着我们说!可今天只要有一个西瞻人漏网,说出是我们要杀振业王!那可贺敦全族都将不能幸免,我们可贺敦人一个也活不成了!你明白了吗?”

萧图南杀进战团,真如猛虎进了羊群一般。因为已经混战了不短的时间,其余人都分成无数支小队,而他身后却是两千多整合在一起的生力军,一时三刻,当真是无人可挡,片刻就被他切进战团中央。

越往裏面,人就越多,也就越危险,萧图南放眼四下望去,一张张面孔中并没有他要寻找的那个。

乌野追了上百里,眼看他在前面厮杀就是追不上,心中焦急可想而知,此刻见到终于将他赶上,一时几乎要喜极而泣,颤声叫道:“王爷!天幸王爷无恙!”西瞻士兵陆续赶上,将萧图南护在中间。

萧图南眼睛血红,无恙?青瞳没有找到,他岂能无恙?然而神智还在,望着乌野点了点头,他将双脚从马镫里脱出,腰部用力,向上一跃,已经稳稳地站在马鞍子上。

乌野来不及为他精湛的骑术喝彩,只急道:“王爷!快快下来,高处危险,容易为羽箭所伤!”

萧图南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只四下大叫:“青瞳!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你在不在这裏?青瞳!”

乌野冷汗直下,只好也跃上马鞍,挡在他身前,其余士兵纷纷效仿,形成一道站起的城墙。

“他在那里!”拔密扑离得很远就看见了萧图南,他心中就像一被人狠狠抓了一把——“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准备好了吗?”他厉声喝道。

“准备好了!”“马匪”们大声回答,一车车东西在他们身后被推了过来,这是计划中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到的一步,现在也不得不用了!

战团里,四下都是疯狂的呼喝惨叫之声,没有人注意外围,无数黑黝黝的巨大圆球状物体正向他们飞了过来。

那些圆球一落在地上便立即摔碎,散成无数片,从裏面流出黏稠的黑色油脂,气味刺鼻。

闻到气味,有些人不由回头望去,只见一片片黑色黏液粘在草地上,却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一匹马脚底粘了黑油,它试着抬起前蹄,却发现这黑油奇黏无比,竟然让它这样一匹力气很大的动物不能活动,随即又一个这样的圆球在身边碎裂,这匹马四蹄全部落入油中,动弹不得,它不由惊恐地嘶叫起来。

圆球越扔越多,战团四周地上已经布满了黑油,这些黑油黏性极大,虽然是液体,却在暴雨冲刷下不散不退。

外围的可贺敦人面色狰狞地扔下火种,然后圈子里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他们毕生难忘的场景——烈火在暴雨中燃烧!

萨满呜诃,翻译成汉语就是地狱之火的意思。那是可贺敦人从自己部落所属一个小小沙漠的火油井里找到的,见识过这些黑色黏液的燃烧能力以后,就得了萨满呜诃这个名字。

可贺敦部落一直把它当作最大的秘密,不让任何人知道。火油本来就是稀少的东西,这种比火油重得多的黑色黏液就更少,很多年下来,收集到的萨满呜诃也不是很多。这个名字并没有夸张,这种已经无视天敌的火焰的确当得起地狱之火的称号。

“继续扔!继续扔!不能放过一个人!”拔密扑喝道。即便没有刺杀萧图南的举动,单单隐瞒这个地狱之火,西瞻皇庭也就不会放过他,此时再也没有退路了。

一百多架投石机一样的木车被“马匪”推着围着战团走,一个个黑色的圆球不断扔进来,落在地上立即和已经燃烧了的火焰融为一体,立即就将火焰又向里推进了不少!人马只要粘上一点,马上便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快扔!快!”

一个个黑色的圆球扔在地上,火焰在暴雨中竟然升腾得比人还高。

那火焰的温度太高了,以至于雨水还没有遇到火焰,便早早地变成一团眩白的蒸汽。蒸汽越来越多,越来越向远方扩散,成了一朵落在尘埃的巨大云朵。

云朵中,乌黑的浓烟平地升起十丈,如同一条冲天而起的黑色狂龙,暴雨也不能将之冲散,在这片小小的草原上方笼罩出一片奇景。

草原上散乱游离的骑兵们都被这个烟柱惊得目瞪口呆,无论身在何处,都停下来怔怔地看着暴雨中黑色的巨大烟柱,甚至有人翻身跪倒,认为是草原大神现出了神迹。

“快扔!将他们全都烧死!一个也不能放过!”拔密扑心急火燎,水蒸气如此浓密,真是个意想不到的情况,萧图南到底死了没有?他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