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骑在马上,屁股被格的有些不舒服,微笑想着先前那位二殿下,心中那股熟悉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他自然清楚,这第一次见面正是所谓交浅言不能深时,至千什么内库之类的事情提也不需提去,只是见个面罢了。他拔去迎面那枝嫩青河柳,问着身边的李弘成:“今儿二殿下就是想见见我?”李弘成笑答道:“他是你的仰慕者,恰巧你又娶了晨郡主,所以他借着看妹夫的名义,想看看一代诗仙究竟是什么模样。”范闲一怔,哪里想到竟是这么个由头,连连苦笑摇头,半晌之后忽然叹息道:“为何我看这位二殿下总是很眼熟?”李弘成与他相交数月,早知道他骨子里强硬,表面上温和,但除了偶尔发疯之外,倒是勉力保持着沉稳的模样,此时见他有些失神,不由纳闷道:“你应是没有与他见过面才对。”范闲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二皇子虽然生得清秀,但是毕竟不是林妹妹,自己也不好龙阳那口,怎么对对方如此念念不忘,不由微羞笑了出来。此时李弘成正好奇看着他,见他抿唇一笑,忽然间怔住了,呆呆望了半夭,才喃喃应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觉着看二殿下眼熟了。”范闲睁大眼睛,好奇问道:“为什么?”李弘成做出习惯呕吐的表情:“因为你们两个有时候都喜欢像娘们儿一样羞答答的笑。”范闲一愣,赶紧敛了唇角笑容,苦脸说道:“就这样?”李弘成看着范闲清美的脸,忽然间一阵恶寒,说道:“你们两个人身上的气质也有些相像,确实很像娘们儿。”“扯蛋。”范闲哭笑不得,旋即心中一动,也许……那位二殿下真的与自己在某些方面很相像吧,他摇摇头,赶走某椿盘在他心头的惊天疑问,再次微微一笑,再恶心了世子一把,才一挥马鞭,催马住京城里奔去。一路沿河而行,马行急速,春风扑面而来,河畔的青青杨柳也扑面而来,范闲懒得去躲,自将霸道真气运到脸上,全充个厚脸皮,将那些杨柳震开,纵马快活。不一时,他便将世子与侍卫甩开了一段距离,马儿有些累,渐渐缓了下来。范闲坐在马上,下意识扭头住水面望去,只见自已经绕了一段路,来到了花舫很集中的地方,远处有一座花舫已经蒙灰,很颓凉地靠在岸边,与河中的娇人恩客,结彩妓船一比,更显凄惨。范闲微微眯了眯眼睛,猜到那一定是司凌妇人的花舫,这艘花舫上曾经有京都里最红的女子,也是京都最红火的所在,如今却已经成了这个模样。看到眼前一幕,他不由想起了那位如今还在监察院大牢里凄苦度日的司理理,待春闱之后,庆国朝廷就会放司理理回北齐,而自己居然也凑巧是这次的主办人,不知道再次见面时,会是哪般模样。当初在大牢里用迷药,用言语,用心理攻势,才从那个女子嘴里诈出了刺杀自己的幕后主使是吴伯安,而自己当初曾经答应过放了她,还曾经发了个极毒的誓。本来范闲事后根本不准备认帐,没想到后来事情竟然会转变成这种模样。他的唇角微微一绽,又如李弘成所说的那般,极温柔地笑了起来,心道也算自己应诺吧。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李弘成也甩开侍卫,单骑跟了过来,两匹马同时停在了水畔,静静望着湖里的太平盛景,偶尔一瞥那处衰败的所在。一会儿之后,李弘成轻声说道:“你打郭保坤的那夭夜里,就是在那个花舫上和我喝酒。”范闲笑了笑,说道:“我们还在那个花舫上过了一夜。”“怎么?”李弘成看了他一眼,说道:“不会现在又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吧?你如今身份与我不同,不说还在牢里的司理理,就说这水上的诸多可人儿,你如果像我一样夜夜欢愉,只怕第二天宫里就会派大内侍卫把你打一顿。”范闲苦笑应道:“我哪有这些心思,只是看着那座花舫偶有所感。”“吴伯安,并不是你岳父的人。”李弘成以为他并不知道这些秘辛,所以小声提醒道。“我知道,对方是长公主的人。”范闲轻声应道:“不过既然长公主不在京里了,我自然懒得去想这些问题。”“不要忘记,长公主与皇后的关系极好,最得太后宠爱,而且……这些年,太子一直很信服她。”李弘成静静看了他一眼,似乎想用这些话来表明某些东西。范闲微笑道:“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二皇子与我初见,有些话自然是不方便说的,我既然甩开了侍卫,就是想和你私下说说。”两匹马缓缓地向前行走着,马首之间偶尔会摩蹭一下表示亲热。李弘成拔开面前的青青柳枝,轻声说道:“你从北齐回来之后,大概就会掌管内库,不论是东宫,还是二皇子都需要你,我想你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范闲微笑无语,听着对方继续说话。“东宫虽然现在向你示好,但那是因为长公主离京的缘故,我虽然不清楚为什么长公主会这样讨厌你,但我知道,在东宫的心目中,一千个你的份量,也抵不上长公主的一句话,所以你不能信任东宫。”李弘成很严肃地说道:“你我两家世交,我与你也算是朋友,所以要提醒你,如果真要倒下来的话,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能倒向那边。”他指着洞对岸一处独山,那山背后被一道树林断开,正构成了一个二字。“真巧。”范闲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苦笑着摇摇头:“排队本来就是个很愚蠢的事情,弘成,我劝你也不要太早站队。”“不是巧,那就是二殿下的别院。”李弘成微笑道:“你的说法与父亲很相像,但是人世间总是有许多事情要做的。”范闲不认同地摇摇头:“今日见着二皇子之后,就感觉很奇妙,这样一个水晶般的人儿,为什么却不肯像靖王一样做个安份王爷?”李弘成听到他说到自己的父王,双眼渐渐冰冷起来,住日如春风一般温暖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了,淡淡道:“夭子之家,并无私事,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你应该记得先帝,也就是我的祖父,当年是如何登上帝位的。两位亲王,在同一夭内渗遭刺杀,当时京都的血雨腥风何其腥臭?若你能回到过去,是不是也要问下那两人为何不让?”范闲心头一寒,勉强一笑掩饰内心情绪,说道:“当时开国不久,与当前太平景象又不一样,若二皇子肯让一让,东宫也不见得会如何。你看靖王天天在府里种花种草,不也是很快乐吗?二皇子看得出来,是真的喜欢文学之道,为何不能学学你父亲?”“你见过陛下,也见过长公主,我父王排行第二,但你看他的容貌却已经是个老头子了。”李弘成似笑非笑说道:“退让,真的会有好结果吗?我父王心中总有一股悲怨之气,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想来,还不是天子家的这些破落事。”其实靖王世子真的猜错了靖王如今某作花农的真实原因。范闲皱眉道:“可是你不该跟着二皇子这么紧,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最没有可能的一个人。”其实以他与李弘成的交情,此时这番话已经显得过于深切直白了。李弘成听了之后,微微一怔,旋即微笑浮上面庞,知道范闲是真正把自己当作了朋友,轻声感动应道:“如果父母拿了些甜点摆在孩子们的面前,我们必须首先表面自己想要去吃,那么呆会儿父母分配食物的时候,才会首先想起你来。”范闲微笑道:“二皇子等于一直是在表明态度。”“不错。”李弘成的眼光离开范闲的脸庞,隔着流晶河对面的小山,看着极远处天空下隐约可见的苍山之脉,轻声说道:“先帝是幸运的,因为只有一个儿子,陛下也算幸运,因为他只有三个儿子,但是……等着大殿下回来之后,不知道会出现什么问题,所以二殿下,必须先表明自己的态度,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我仍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选择他。”“很简单的原因。”李弘成微笑说道:“我看他顺眼一些。”范闲挑挑眉头,知道这话或许真假在三七之数,不可全信,只是目光看着这位靖王世子温和的笑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不是一个奢求独善其身的高洁之徒,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自己躲不过去的,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根本没有想着去躲。男儿在世,快活二字——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可能还会有更多的一些东西。入城之前,李弘成很自然地说要去某某楼中坐坐,范闲自然懒得相陪,举手告别,便在告别之时,这位爱好花花事业的世子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话:“今日二皇子要抢先见你,是因为会试之后,大概你逃不出太子的请了。”范闲微徽一凛,听出对方的话中透露出的一丝信息,后日大比,自己虽然资历不足以评卷,但肯定会在太学与礼部两处守着。
第6章 河畔新丝令人倦(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