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 欲望刀尖,行走(1 / 2)

这个风情舞台,就像欲望的刀尖,再怎么平稳地行走,总是会摔倒,甚至会摔落万丈深渊。

Smooth Jazz Is Bumpin……Smooth Jazz Is Bumpin……Smooth Jazz Is Bumpin……

爵士乐低低扬起,旋律轻柔流畅,节奏舒缓,低沉的女声轻吟浅唱,如同清凉的泉水流转于舞台与半空。此为Paul Hardcastle的经典曲目《Smooth Jazz Is Bumpin》。

昏暗的舞台,一个女子从舞台边缘慢慢地舞动到舞台中央,长发披面,粉红色薄纱吊带裙,只及大腿根部,薄纱覆盖下的肌体莹亮生光,黑色内衣裤在迷离灯影下张扬如翩飞的黑蝴蝶;黑色高跟凉鞋上是一双白皙小巧的脚,此刻正踩着性感的节奏,舞出一种欲盖弥彰的风情。

林立目不转睛地望定舞台,眼珠子都直了:“快看,过了这村,可没那店。”

黄总看了一会儿,笑眯眯地说:“很柔软,阿立,你要不敢,我借你三个胆。”

林立仍是看向舞台,嘴裏不饶人地骂道:“去去去,我不需要你的胆,我嫌它黄。”

谢放沉静地看着舞台上的风情舞蹈,眉眼蹙了起来。她脸上的面具换成粉红色的绸布,与方才的婉约娇俏判若两人,如果说方才的旗袍秀出一种百合的娇柔风情,此时的透明薄纱散出的却是一种蔷薇的惑人情致。

谢放微微侧过头,看见林立的喉结不停地滚动、一脸迷醉的神色,他的心中冷嗤一笑,转头看向舞台,只见甜甜配合着销魂、性感的爵士乐,双臂随意地摆动,腰部、胯部柔软地扭动……看得久了,他觉得小腹里起了轻微地变化,情不自禁地吞咽着口腔里多余的口水。

蓦然的,他的脑海中切入一张清醇的脸庞,与光影迷幻的舞台上那张蒙了大半张脸的脸型轮廓完全融合在一起。

那张清醇的脸庞属于苏摇,一个平凡的女子,好像二十来岁,着装简约、不起眼、却也不难看。

会是苏摇吗?苏摇为什么要到佰老汇跳舞、坐台?一定不是苏摇!

舒缓的乐音调动每个人的肢体感官,让人蠢蠢欲动,抒情中张扬动感,鼓点中凸现迷情。

甜甜不时变换着眼神,或清纯,或迷蒙,或魅惑,或冷艳,不经意地停留在谢放的脸上,目光交汇,她的舞步稍稍滞涩,很快的,她眸光一转,迷离地看向虚无处。

这是她一个人的舞台,舞台下空空如也——台下一片黑暗,她看不见,也不想看见,她一厢情愿地将这个舞台当作一个没有任何观众的舞台。否则,她的心会抽疼。

而此时,她竟然发现了一个男子,他似乎若有所思地欣赏着自己,他似乎能够轻易地剥开表象看到本质、看透她的内心。

后来,她才知道,她看到的唯一的观众,无意地闯进她的生活,将是与她纠缠不清的魔鬼,他们之间将会发生一场与狼共舞的缠绵游戏。

乐音渐低,甜甜结束了风情舞蹈,谢幕后走下舞台。

林立笑看着两人痴獃的模样,笑哈哈地说:“怎么样?看傻了吧,我说很有味道的,是不是?”

黄总点点头:“是很有味道,阿立,想吃就吃嘛,犹豫什么!”

林立泛红的脸膛讪讪的,有些挂不住:“我不是犹豫……”

谢放豪爽地饮尽杯中剩酒,站起来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黄总看着他走远了,朝林立打趣地说:“阿放熬不住了,躲到洗手间解决了。天天泡吧,也不知道他的女朋友到底有几个。对了,有一个晚上,我看见他和一个女的在喝咖啡,那女的长得还不错,皮肤很白,好像叫做安什么的,两人很亲密的样子,这小子艳福不浅……”

林立浅浅笑着,为自己兑了一杯红酒,慢慢地饮着,仿佛没有听见身旁之人的喋喋不休。

谢放靠在衞生间的瓷砖墙上吞云吐雾,脑子里有些乱,一直纠缠于一个问题:甜甜到底是不是苏摇?苏摇为什么到夜总会卖色?

虽然在办公室经常见到苏摇,却是不熟悉的。在他的印象中,她是一个工作效率非常不错的员工,做了大半年年的广告文案,后来转做房地产策划文案,一年来,她完成的几个策划案,他是赞赏的。可以说,目前她是企划部的顶梁柱。

但是,她为何请假一个月?谢放想不起来她请假条上的原因,于是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那边接通后,他立即说:“我是谢放。朱剑锋吗?”

“谢总,有什么事吗?”手机里的嗓音有些意外。

“苏摇请假一个月,是什么原因?”谢放直截了当地问。

“她爸爸生病住院,说是要照顾老人家。”

“她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再过两三天就到一个月了,明天我给她打个电话。谢总,有什么问题吗?”手机那头的朱建锋听来很是谨慎。

“没事。”谢放挂了电话,继续抽烟,一遍遍地回想着朱剑锋提供的信息。难道是病情严重、为了筹措高额的医疗费?这样看来,倒是很有可能——

或许,她在夜总会跳舞、坐台,只是暂时的,但是此次卖色将会成为她一生无法抹去的污点,说不定她的一生从此改变。所以,她以绸布面具掩盖真实的容颜,巧妙地保护自己,即使这个举措可能很快就会失去作用。

这样想着,他的心底舒爽很多。扔掉烟头,他走出洗手间,往大堂走去。

走到一间包厢的门口,却听见一声义正严辞的反驳之声:“对不起,张总,我不出台,我早已跟我们大堂经理说过的,不信的话,我可以把大堂经理叫来。”

这嗓音娇柔而不卑不亢,有些熟悉。谢放深深皱眉,又听到虚掩着门的包厢里传出声音:“只是小事,就不麻烦你们大堂经理,再说,顾客是上帝,你们经理也是听上帝的。”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盛气凌人:“今晚我们老板高兴,你开多少,就给多少,甜甜小姐,这生意你接、还是不接?”

“不——接!”甜甜郑重地吐出两个简单的字,声音似乎低了下去。

“别跟她废话……佰老汇的小姐真是清高,甜甜小姐,如果你不想在这混了,今晚可以不出台。”仍是那个盛气凌人的男声。

“甜甜小姐真的不愿意?”从这声线听来,这人已不年轻,应该就是甜甜口中的张总。

沉默。死寂一片。只有大堂那边传过来的音乐轰响在耳畔。

谢放大感怪异,走到门口、顺着门缝儿望进去,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只见甜甜坐在沙发上,软软地靠在一个中年男子的肩膀上,闭着眼睛,脸容平静。那中年男子伸出手指在她的脸颊轻轻地摩挲,来回滑动:“去,跟大堂经理说一声,就说甜甜小姐答应跟我出台了。”

望着她熟悉的容颜,一瞬间,谢放血气上涌,猛地推开门,差点跟一个年轻男子撞上。年轻男子有些惊讶,警惕地瞪起眼睛:“你是谁?干什么的?”

谢放抱歉地一笑:“我是印总的特助,我们印总请甜甜去一趟,不好意思,甜甜在这裏吧。”

说着,他向内望了望,张总仍然搂着她,稍微收敛了垂涎的脸色。

这年轻男子挡在门口不让谢放进去,凶巴巴地问道:“印总是谁?不认识!”

张总喝止他的无礼:“让他进来,印总是佰老汇的老板,是我朋友。”

谢放越过他、径直走进包厢,站在桌前,看也不看昏迷的甜甜,礼貌地说:“张总,很抱歉,印总要甜甜去一趟,给您造成不便,请见谅!”

张总让甜甜靠在沙发上,站起身,脸上并无尴尬之色:“甜甜小姐醉得不省人事……印总找甜甜小姐有什么事吗?”

谢放这才扫了一眼滑倒在皮沙发上的甜甜——如死了一般毫无动静,披头散发,薄纱透明,清凉得就像是一个脱衣舞娘。他为难地说:“这……老板的事,属下的就不知道了。”

张总似是怀疑谢放的说辞,抓起桌上的手机:“这样吧,我给印总打个电话。”

谢放彬彬有礼地笑道:“您尽管打,我先给甜甜醒酒,不过我觉得甜甜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印总一定会问我,甜甜酒量这么好,怎么会醉成这样子?这佰老汇啊,场子这么大,顾客是上帝,如果‘上帝’破坏了游戏规则,这就不好说了。”

这话一语双关,巧妙地道出他已知道事情的真相,威胁他放手。他敢于这么说,只是大胆地赌一次,赌这位老板与佰老汇老板根本不认识、或者不熟悉。

张总扯出一个尴尬的笑:“这话真不好听,我看这样吧,既然印总急着找甜甜小姐,那你就先给她醒酒吧。顺便跟你们印总说一声,改日我请他打高尔夫。”

果真是一个不禁吓的软柿子。谢放心裏暗笑:“我一定将您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达给印总。”

众目睽睽之下,他撑起苏摇,搂着她走出包厢,往后台走去。

跟大堂经理解释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他说甜甜是他的表妹,从小贫血,刚才晕倒在客人面前,现在带她去医院。好说歹说,大堂经理总算准假,或许,大堂经理看出他是台湾人的缘故吧!

给她穿上黑色大衣,拿了东西,拦了一辆的士。在车上,他一手搂着她,一手拨电话。林立很不爽地骂了他几句,他非常抱歉地说着安抚的话,说改天请他喝酒、算是赔礼道歉。

醒来的时候,记忆全失。甜甜坐在床上,藉着床头柜上温暖的灯光、打量着这个装饰冷清的卧室,除了衣橱,便是高高垂挂的乳白色窗帘。

这是哪里?甜甜一惊,突然想起在包厢里发生的事。一个无赖老板扔下一千票子扒下她脸上的绸布面具,喝了两杯酒,就要她出台、陪他消夜。她拒绝出台——最后的记忆似乎是无赖老板问了一句:甜甜小姐真的不愿意?

她要说:不愿意!可是,还没说出口,突然觉得头晕目眩,接着眼睛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妈的,这无赖!卑鄙无耻的烂人!

此时,她唯有苦笑,也终于明白,费尽心思地保护自己,却仍是无法抵挡声色场所的洪水猛兽。这个风情舞台,就像欲望的刀尖,再怎么平稳地行走,总是会摔倒,甚至会摔落万丈深渊。

想起那个烂人,她又是一惊,仿佛冬天的自来水从头顶浇灌而下、冷得全身抽气。

这……这裏不会就是烂人的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