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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见胤禛一忽儿不让他说,一忽儿又要让他说,简直被搞糊涂了,还是黛玉忍笑说了一句:“十三哥别理四哥,他犯糊涂了,你只管说你的。”方叫他找回神智,因清了清嗓子,细细说道起来。
“自打四哥将事情托付与了我之后,连日来我便一日几次的往十四弟的韶华馆跑,又吩咐了我的长随们多去与他的长随套近乎。无奈他的长随们口风极紧,他自己那里也未见异样,我想来想去,他的酒量没我好,正所谓‘酒后吐真言’,所以昨儿待四哥离去以后,我便命人准备了几坛子好酒,亲自去请了他到我屋里对饮,又找借口将他的嬷嬷太监们都打发了回去。”
“喝到二更天,十四弟有些迷糊了,我见时机到了,便旁敲侧击的问他‘前几日恍惚听得人说十四弟发了好大的脾气,连屋子都砸了,平日里最器重的小太监也打了,最后还惊动了额娘,却是什么缘故?’,他先还支支吾吾的推脱,说是小太监不小心摔了他最喜欢的珐琅茶盅,架不住我再四追问,终于说了实话,说是……因白日里见了四哥与林妹妹亲密,心里不忿,所以才大发脾气,以致惊动了额娘的。”
“我听了倒也无甚吃惊,毕竟三年前他对林妹妹……,我还是略知一二的。让我吃惊的是,他竟然说额娘已答应要到皇阿玛跟前儿为他求娶林妹妹,还说因着林妹妹汉人的身份,只能委屈她作侧福晋,不过他……最爱的女人永远会是林妹妹,除过位份以为,一定不会再在其他方面委屈她,一定给她天下间最好的……云云,说完便咕哝了几句,睡了过去。我还待再追问他,怎奈他已经睡死过去,没奈何,只得唤人送了他回去。”
“今日晨起去上书房上课时,我有意拿话试探了十四弟一番,问他是不是看上了那家的姑娘,昨儿个夜里一直在叫着人家的名字?又笑他别后来居上,赶在咱们一众哥哥之前,先娶了福晋。他听说后,很是慌乱,忙赶着我问他都叫谁的名字了?我说‘你说得含含糊糊的,我一直未能听清’,他方松了一口气,又笑嘻嘻的说他真的很有可能赶在咱们兄弟之前娶福晋,还说额娘都已答应过他了。我再要追问‘是那家的姑娘’,他便一脸神秘的不肯再说。待下了学,想是怕我再问,他也没等我一块儿走,自己一溜烟儿跑了。我想着四哥还在等我消息,所以也没去撵他,忙忙去回了额娘要出宫一趟,便坐车出来了。”
长篇大套的说完,胤祥吃了半盏茶,方又略带歉意的与胤禛道:“我就只套出了这么些,也不知道对四哥有没有帮助?”又叹道,“十四弟也真个糊涂,情之一字,最讲求的便是‘两情相悦’,他却非要硬插到四哥和林妹妹之间来,算什么呢……”话音未落,他忽然一拍大腿,猛地站起身来,恍然道:“我明白了!额娘此番之所以大费周章的要害林妹妹,一多半儿为的是不想让四哥与十四弟为了女人而兄弟生隙,所以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林妹妹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
话音落下,胤禛已是面色铁青,他却未注意到,乃继续叹道:“如此说来,额娘的行为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孩儿们,倒也算不得十恶不赦……”
——他因生母早亡,打小儿颇得胤禛照顾;又与胤祯年岁相当,师从同一人,亦即康熙帝的表弟佟佳.法海,较之其他皇子自又不同,所以亦常在永寿宫德妃处出没。那德妃在宫里自来以和善宽厚著称,至少表面上是待胤祥是一如胤禛胤祯的,久而久之,胤祥便亦随着二人唤她作起‘额娘’来,当她亲生额娘一般敬爱,因此倒亦有几分能理解她的行为,毕竟这样的事情,他亦是听说过的。
却未料到自己的随意一叹,早已触怒了胤禛。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指门外,冷冷道:“那是你的额娘,不是我的额娘,你既认同她的行为,愿意与她一丘之貉,狼狈为奸,这就找她去,以后再不要登我的门了!”
连胤祥都能这么快大略想明白德妃的用意,何况胤禛本就已有所怀疑呢?自然立时便想到了,且还想得比胤祥要深入:德妃此举并非是怕的将来他与胤祯兄弟不合,而是觉得黛玉迷惑了胤祯,所以容她不下!心下那一腔怒火尚未及泄出,偏胤祥又说了这样一番话,登时好比火上浇油,让他的怒气攸地上升到了顶点,因此才会对胤祥说了这样一番重话。
胤祥如何能想到一向待自己亲厚有加的四哥,会忽然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重话来?整个人当场便似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也不动,好半晌方苍白着脸子回过神来,眼眶便红了,说话的声音亦带着几分轻颤,“……我那里做得不好,四哥教导便是,我一定立即改正,还求四哥千万不要赶我走才是……”话未说完,眼角那委屈的泪珠,终于滑落了下来,心里更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和害怕:四哥要赶他走,四哥不要他了……
其实在刚说完那一番话的瞬间,胤禛心里已是后悔不迭,十三弟自小丧母,孤苦伶仃,在宫里的处境比之于他,只会更差不会更好,惟独自己因同病相怜的缘故,待他比别人亲厚,久而久之,兄弟间的情分自然非同一般,连对德妃和胤祯的情分,亦是因着他的缘故,“爱屋及乌”而产生的。却不想,自己竟于怒及之下,出言迁怒伤害了并不知道事情真相、万分无辜的他,自己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可是,要让他作兄长的立时便与他作弟弟的道歉,尤其屋里还有黛玉在,他又委实拉不下那个脸子来。于是只能立在原地,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黛玉是早知道胤禛并未将自己身世之事告知胤祥的,彼时心里虽正为德妃和胤祯母子的行径而生气,如今见他兄弟二人因此而生出误会,也知道是该她出面打圆场的时候了,不然难保二人生出嫌隙来。因忙几步行至胤禛面前,有意用压低了几分却又刚好够胤祥能听得见的声音嗔道:“四哥也真是的,十三哥心地纯良,胸襟开阔,有些事情你又不曾告诉过他,他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问题,自然会有些片面,你又何苦说这些淡话来伤兄弟之间的和气呢?没见他都委屈成那样了!”
转头安慰胤祥,“十三哥不要与四哥一般见识,他是真个气糊涂了,不然也不会说这些糊涂话,你不看别的,只看素日他待你的情分,且担待他这一遭儿罢?”
说完见胤祥面色已有所松动,忙又说胤禛:“四哥也真是,有些话就不该瞒着十三哥,原是亲若一人的骨肉兄弟,你怕他知道多了反对他不好,难道他就不满心欲与你分忧的?也是十三哥胸襟开阔,敬你爱你,要换作我受了你那样重话,只怕早气得半死,继而与你生分了!你还不与他陪个不是去呢?”
话音刚落,胤禛尚未开口,胤祥倒先几步上前,对着胤禛鞠了一躬,饱含感情的说道:“千不是万不是,都是我的不是,四哥教导我,原是为我好,我以后一定尽力做到至善至美,还请四哥不要再生我气了!”
一席话,不止说得胤禛越发心酸后悔不来,就连黛玉,亦是微湿了眼眶。胤祥实在太纯善,太懂得体贴人心了,明明是胤禛的错,明明是他受了委屈,他却仍将一应过失都揽到自己身上去,分明是从来不知道‘不依不饶’为何物的宽和之人。一个打小儿便生活在皇宫那个尔虞我诈之地的人,却还能保持这样的赤子之心,实在是太难得;而胤禛能得他不离不弃的追随一生,亦实在是太有福气!
正自喟叹之际,就听得胤禛满怀歉疚的声音响起:“……是四哥一时气极糊涂,才会迁怒十三弟,让你白受了委屈的,四哥这就与你陪不是……”
却是等不及弯下腰,已被胤祥忙忙拦住了,“四哥这是作什么,您是长兄,教导我原是该的,您这不是安了心要折杀我吗?”
黛玉见状,忙亦在一旁笑着帮腔道:“这世上那有哥哥不说弟弟的?四哥既已知道自己错了,也就罢了,何须再要弄得这般慎重,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以为你兄弟两个生分了呢。”趁机劝了二人坐下,又至外间唤人沏了新茶来后,方商量胤禛,“十三哥与四哥原便亲若一人,依我说,有些事四哥大可不必瞒他,指不定他知情后,日后反能为四哥拿拿主意什么的也未可知道。”
胤禛一想,胤祥原比黛玉年长几月,又是男子,且素来聪敏,是个有主意的,自己连黛玉尚且觉着过分的保护对她来说反是看轻,何况他呢,总不能让他一直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罢?遂点点头,将当日自己如何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世,如何在悲愤交集之下去了扬州,又如何蒙如海一家救起等事儿,并德妃先前的恶性及此番要害黛玉的真正原因都悉数说道了一遍,末了恨恨道:“如今你知道我缘何待那毒妇一直那般淡漠,又缘何与十四弟不若一奶同胞的兄弟那般亲近了罢?”
胤祥如何能想来这其中竟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的渊源?较之方才冷不丁儿的被胤禛说了一通重话犹要吃惊,竟是张口结舌,大半日都未能回过神来!
还是黛玉与他续了一杯新茶,上前递与他时,稍稍提高音量唤了他一声“十三哥”,他方回过了神来,但明显还因方才的震惊而有几分神思恍惚,以致连话都抖不利索:“这这这……,实在太让人想……想像不到了……”
“这有什么好想不到的?”回答他的是胤禛的一声冷哼,“你只需看她平日里如何待我,就不难想像得到了!”
胤祥经他这么一说,方仔细回想起往日德妃与胤禛相处时的情形来。却是不回想不知道,一回想方发现,德妃与胤禛之间的相处模式,确是太过不像一对血脉相连的母子,而是疏离冷漠得就像是一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尤其是近几年来,德妃待胤禛别说赶不上胤祯,从来都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母子间的亲昵就像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一般;就连待他这个根本不是他亲生,亦不曾养在她名下,只随着胤禛唤了她一声‘额娘’的儿子,亦是差得远。每次他去永寿宫请安,德妃待他好歹还能有几分亲昵,而一旦有胤禛在,她便从头到尾只有一种表情,那便是得体的微笑,嘴上亦只有一套套话儿,生生让整个永寿宫都笼上了一层疏离冷淡的气氛。饶是这样还不算,每次娘娘们但凡一聚会,德妃总会有意无意带出几句自己儿子不孝,只知道摆脸色与自己瞧的苦恼与无奈。——这世上那有这样对自己儿子不宽容、蓄意败坏自己儿子名声的母亲?!
先时他还不明白,只当是因胤禛打小儿养在佟皇后名下,母子之间不甚亲厚也是有的,却未想过这其中还有这样一个缘故。待再回想起往日德妃待自己的亲热时,便觉着有几分虚假和做作了,那样一个心狠手毒的女人,那样一个只因自己儿子看上了人家姑娘,“匹夫无罪,怀璧其玉”,便想要了人家姑娘性命的女人,又岂会拿真心待他一个不相干外人的?
思忖间,又听得胤禛冷笑道:“……我还没有找她去算当日的旧账,她倒好,又招惹起我来,还将主意打到了玉儿头上,真当我的面人儿了不成?我这就进宫将她的恶性都告知于皇阿玛去!”抬脚便要出门。
慌得黛玉忙一把拉住,摇头道,“人证无证都没有,四哥你便是将事情告知了皇上,皇上只怕亦是不信的,指不定反过来说你借机报复,何苦来呢?倒不如想其他法子扳回一城的好!”宁婆子虽然认得那给她毒药授意她下毒的人是出自德妃的娘家,但事情真闹开了,那两个妇人也可以咬死不承认啊;再者,即便二人都承认了,亦只能说明事情与德妃娘家脱不了干系,德妃完全可以来个一推到底,最后他们仍旧奈何不了她,还极有可能将康熙对胤禛的那一份愧疚之心,都打消个七七八八。这种不能将敌人打得彻底没有还手之力,还极有可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他们可不能做!
胤祥显然已明白过来了黛玉的顾虑,忙亦劝道:“林妹妹说得对,人证物证都没有,四哥你要如何取信于皇阿玛呢?额、德妃娘娘可是身居深宫之人,完全可以将事情来个一推到底,到时候又该怎么样呢,难道我们还能收买得动她的娘家人来指证她不成?”
说得胤禛颓然的坐回了椅子上,半晌方低低叹道:“你们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呢?”他只是太过激愤,太想早点让那个毒妇受到应有的惩罚,太想早点发泄他那积压多年的滔天恨意罢了!
只是,如今的他,却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屋子里一时鸦雀无声。
“方才我恍惚听得十三哥说十四爷说‘最爱的女人永远会是我’?”良久,还是黛玉清冷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沉默,“姑且不论他这话有几分真有几分假,又能保持多久,至少眼下他对我,应当还是有几分兴趣的,那么,若是被他知晓了他一心爱戴又答应了一定会为他娶到我的额娘当面答应他答应得好好的,一转身便要置我于死地,他们母子之间,又会不会由此而生出嫌隙来呢?”
十一二岁的少年,正是处于叛逆期之时,胤祯又是打小被德妃凤凰蛋一般捧大的,只怕最是受不得丁点儿委屈的。他对她未必就是真个喜欢,不过只是受不得自己看上的人或东西到不了手罢了,但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母亲竟这般出尔反尔,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不顺他的心意,埋怨乃至于生出嫌隙都是极有可能有的,如今他们还没有能力彻底扳倒德妃,但要离间离间他们母子的感情,还是做得到的!
一席话说得胤禛表情复杂,胤祥却是拊掌道:“十四弟的性子我还是了解的,我敢说他只要知情后,一定会对德妃娘娘心生嫌隙的!”又自告奋勇,“此事就交由我去办罢,我保证将他的激愤煽动到最高点!”德妃与胤祯待他虽还不差,但四哥却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四哥的仇人,自然也是他的仇人,只要能帮到四哥,他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