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细细听着,都默默记在了心里,又将有些不确定的地方再问了薛蝌一遍,确保自己已完全记住后,方扬声唤了莺儿进来,“去将前儿个我与二爷作的衣衫和鞋子拿来。”
莺儿忙答应着去到内室,很快捧了一件叠好的天青色长衫和一双同色系的鞋子出来,宝钗接过,笑向薛蝌道:“还望二弟不要嫌弃我的针线粗糙才是,能着穿罢。”
薛蝌一脸的激动,“姐姐不辞辛劳为作兄弟的作衣衫作鞋子,兄弟若是再敢嫌这嫌那的,也未免太不知足了。”说着将手心在衣衫上重重擦了几下,这才小心翼翼自宝钗手上接过了衣衫和鞋子,满脸的跃跃欲试。
宝钗见状,抿嘴笑了起来:“难得二弟不嫌弃,待明儿空了,再给二弟作几件。”心中暗自冷笑,就凭你一个卑贱奴才秧子生的贱种,也配我给你作衣衫?连莺儿作的,也算是够抬举你了!
——却不知薛蝌面上虽一副喜之不禁的样子,待一去到外面自己的房间,便将衣衫掼在地上,狠狠踏了几脚,然后命心腹的小子拿出去扔了。还是小子想着万一明儿宝钗问起薛蝌缘何未穿她送的衣衫,只怕又是一场饥荒,方将衣衫捡起来拍干净其上的土,将其收进了一个柜子里,以防万一。
当下各怀心思的姐弟二人又各自违心说笑了一回,薛蝌又再四托了宝钗要多多使人去城外瞧宝琴后,方告辞去了外面。
眼看着薛蝌的背影渐行渐远,宝钗禁不住冷笑起来,请她多多使人去城外看那个狐媚子?她巴不得她早日死了才好呢,没的白留着晦气!
笑过之后,她便暗自筹谋开来,太子爷每天下午回府是大概是在申时三刻到酉时初刻之间,也就是说,她有差不多半个时辰可以行事,只要不出意外,时间是足够的了。那现下她首先需要做的,便是说服王夫人,自明儿起便找借口带了自己,在每天的申时出门,守在太子府的角门周围,一旦看见太子爷的马车出现,便上前求门上的人进去待为通传,说要求见太子妃,制造喧哗,引起太子爷的注意!
当下计议已定,宝钗忙唤莺儿进来服侍自己换了衣衫,又使另一个丫头文杏去请了薛姨妈过来,娘儿两个便带了前儿个找出来的‘压箱底儿的宝贝’——几样赤金镶宝石的头面首饰,和一小匣子南珠,倒也真是价值不菲,出了梨香院,穿过夹道上的角门,去到了荣喜堂王夫人的院子。
彼时王夫人正在生闷气。原来自之前宝钗给她出了那个“好主意”后,她便真上了心,一面命周瑞家的使了心腹之人去打探太子府周围可有什么门路;一面则想着趁现在还未见到太子妃,她先就此事去探探贾敏的口风,到时果真见了太子妃,她也好有所倚仗,遂再次使了周瑞家的上门给贾敏送东西,还说过几日她还要亲自登门拜访贾敏。
不想贾敏礼倒是收了,待她真上门时,人却不在府中,问下人罢,下人又说不清楚她去了那里,她只得强忍着火气回来,到了次日仍去拜访。岂料一连去了三日,都未能见着贾敏的面儿,王夫人方明白过来她是诚心在避着自己,虽然恼怒不已,却也只能忿忿的回来。
就在王夫人心中暗恨之时,又传来了黛玉被指给四贝勒作嫡福晋的消息,王夫人想着自己与贾敏之间的差距自此是越拉越大,自己以后更要仰着头看她了,不由又怒又妒,心里直窝了一肚子的火。
正无处发泄之际,就有丫头来报:“姨太太和宝姑娘来了。”
王夫人听说,大喜过望,忙道:“快请进来。”先前因着听闻宝琴出花儿,王夫人生恐自己被传染,一连几日都未到梨香院去;薛姨妈与宝钗过来时,她也找借口没有见,还让人婉言告知她母女两个,‘这几日无事时宁可待在家中’,省得过来逛时传染了贾府众人。无形之中,姐妹二人已生疏了几分。
未料待宝琴都离去好几日,薛姨妈母女也确认未被传染上后,也不见她娘儿两个过来,王夫人方有几分慌了神,她还等着宝钗过来给她出谋划策呢!因此这会子闻得丫头来报她们娘儿两个来了时,她才会这般喜形于色的。
少时,便见薛姨妈与宝钗一前一后进来了,王夫人忙迎上前,笑道:“妹妹这几日身上好?怎么也不说过来逛逛?”
临来的路上,宝钗已对薛姨妈耳提面命过,让她不要对着王夫人使脸色,先前怎么着,现在还怎么着,千万不要因为前几日她的嫌弃而表现出不高兴来,毕竟她们家还要靠着贾家,尤其她现下还要靠着王夫人去实施自己的计划。如此一来,薛姨妈心中虽仍对王夫人有气,至少面上还是表现出了一如往日的亲热来:“还不是因着这几日家下事多,所以未得空儿过来瞧姐姐罢了。”好似不曾有过宝琴“出花儿”一事一般。
姐妹二人携手亲亲热热的行至榻上坐了,宝钗也上前给王夫人见过礼,坐到了下面的锦杌上。待丫头上了茶来,姐妹姨甥几个又寒暄了一回,王夫人便状似无意的提及了最近黛玉蒙康熙赐婚于四贝勒之事,“……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怎么想的,竟将那样一个一看就不是个有寿的病秧子指给了四贝勒爷,也不怕将来拖累了四贝勒爷。”言辞间的酸意却是无论如何遮掩不住。
宝钗也早已知道此事了,心中正自不忿兼醋妒,想着林家现下已是皇子的岳家,将来她只怕更难一报大仇,闻言因附和道:“可不正是这个理儿,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即便要给四贝勒爷指婚,也该指咱们大姐姐那样一看便是有大福气的女子才是啊!”所幸她还有太子府这条门路可以一走,只要此番她能成功,将来待太子爷一登基,她便是主子娘娘,而黛玉顶天了也就一个亲王福晋,她还是有机会得报大仇,并将整个林家踩在脚底下的!
听宝钗提及元春,王夫人沉默了片刻,方长叹一声,“哎,可是咱们能有什么办法,雷霆雨露,都是圣意,岂是咱们这些小人物所能左右的?”目光却定定看着宝钗,非要逼她拿出个主意来一般。
接收到王夫人的目光,宝钗不由暗自冷笑起来,说王夫人精明罢,有时候她又蠢的连她都要看不下去;可是真要说她蠢罢,她现下这副吃定了她的模样,又分明像极了一只老狐狸,既狡猾且可恶!面上却是一副深以为然的发愁样子,“可怜大姐姐那样儿的才貌人品,却因生不逢时,落到今日这般处境,实在是让人不甘啊。”装作看不懂王夫人的眼神。
王夫人见宝钗并不接自己的话茬儿,没奈何,只得明说道:“你大姐姐现下的处境,你也知道了,前次我听你说起的那个法子倒是好,只是之后因着琐事繁多,偏一直未能得空儿与你细细商议,依你说,现下咱们该如何做方好?”
宝钗深知凡事适可而止的道理,见王夫人矮了头,想着自己需要借王夫人成事,也就顺水推舟道:“姨妈说的什么话儿,帮助大姐姐那还不是我这个作妹妹的应该作的?”
当下遂将自己命薛蝌去太子府周围打听情况之事,改头换面说了一遍,“……据二弟说来,每天的那个时辰,太子妃跟前儿最有体面的妈妈石妈妈便要经过那里,到时候姨妈只要打动了石妈妈,还愁见不到太子妃娘娘帮不了大姐姐?”
王夫人先前也曾使周瑞家的去打探过,倒是知道每天申时末刻到酉时初刻,太子府的角门会热闹一阵,却因舍不得花银子打点,所以并不知道那阵子热闹乃是因太子回府。这会子既闻得宝钗这般说,只当薛家是花了大价钱,才会打探到这般有用的消息,自是不疑有他,忙满脸喜悦的道:“果真的?那我可得好好儿结识结识这位石妈妈才是。”说着掰着指头盘算起要送那位石妈妈哪些东西来。
见王夫人压根儿没有要带自己一道去的意思,宝钗心下大怒,面上却并不表露出来,而是一拍额头,勾唇笑道:“差点儿忘记告诉姨妈了,那位石妈妈不是很好说话,毕竟是太子妃身边得用的人,骨子里还是有几分傲气的。姨妈明儿见到她时,可千万将姿态放低一点,最好能跟她执晚辈礼,不然惹恼了她,让她到太子妃跟前儿下了话,别说咱们的路堵死了,便是大姐姐那里,只怕也会受到牵连。”
说着觑见王夫人已然变了颜色,她装作未看见,继续道:“我也知道让姨妈堂堂国公府的正经诰命夫人去那般屈就,确实是太过委屈,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那位石妈妈是太子妃的左膀右臂呢?连太子府的阿猫阿狗尚且比咱们尊贵些呢……”
一语未了,已被王夫人忿忿的打断:“不过太子妃跟前儿一个得用些的下人罢了,什么阿物?难道倒要我堂堂诰命夫人奉承她去,还跟她执晚辈礼?须知连太子妃还比我矮了一辈呢,传了出去,明儿我也不必见人了。”
宝钗暗自冷笑,还真把自己当盘菜儿了!面上却满满都是着急,讷讷道:“这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吗?谁让咱们有求于人呢?”又试探道,“……要不我陪了姨妈一块儿去,有什么姨妈不方便说的话做的事,只吩咐我去说去做不就使得了?”
王夫人虽不忿于宝钗此前那番话,却也深知她说的都是事实,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譬如她跟前儿周瑞家的,不也在荣府很有几分体面,差不多的主子们尚且及不上?心下正暗自懊恼自己将话说得太满,这会子不好圆回去了,冷不防宝钗便提出了要跟自己一块儿去,不由眼前一亮,宝丫头一张巧嘴儿最是会说话了,有她去与那个石妈妈说项,还怕说动不了她?她也可以不必亲自奉承石妈妈去,省得失了身份!
因忙笑道:“宝丫头素来最是嘴巧的,有你跟了我去,还愁不能事半功倍?”
宝钗闻言,微红了脸子,“只是此等抛头露面之事,实非我等闺阁女儿所该为,还请姨妈不要笑话钗儿才是。”心中却是雀跃不已,她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方能说服王夫人,倒不想这么快便如愿了!
王夫人只当宝钗是在担心明儿待她过了自家门以后,此事会被人诟病,忙笑道:“若是事情能成,我感谢你尚且来不及呢,又岂会笑话儿你?”
宝钗趁机将准备好的头面首饰和那一匣子南珠拿了出来,王夫人见状,越发喜悦了,赶着宝钗一口一个“我的儿”,又将她揽进怀里百般摩挲她,自然未注意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嘲讽和得意,更未想到自己让宝钗帮着自己出谋划策,简直就是一种与虎谋皮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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