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贾政亦是对王夫人窝了满肚子的火,只因外面已有人在悄悄儿传言他们家为谋夺女婿家的爵位财产,竟起了毒害出嫁女儿的歹毒心思;还有人在说他们这样的行径,实在该天打雷劈,扬言御史该参他们家一本……这对向来爱惜名声的贾政来说,简直是无法接受,因此面对贾母问也不问他便直接要他休妻的决定,他毫无异议。
然他母子二人没有异议,并不代表王夫人就没有异议,几乎是在贾母话音刚落,她已叫了起来:“我是为老太爷守过三年孝的,连府尹大人都说了老爷是不可以休我的,所以你们不能休了我!”
贾母冷笑道:“你还有脸搬府尹大人出来作挡箭牌!对,府尹大人是说了政儿不能休了你,但可没说我们贾家不能与你义绝,我们家今日照样可以将你扫地出门!”喝命贾政,“立刻写了义绝状子送到衙门去,待衙门那边一备过案,就将这个贱人给我打出去!”
贾政点点头,行至桌前就要走笔写义绝状子。
彼时王夫人方有了几分着忙,但她仍强自镇定的颤声道:“老爷既然不念几十年的夫妻情分,不念元丫头和宝玉并珠儿媳妇母子的体面,不念我操持家务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执意要义绝,那我也无话可说。但只一点,依照大清律例,我当年陪嫁的嫁妆也应当如数奉还与我,想来老爷也不会有异议罢?”
心里暗自庆幸,幸得临来之前,周瑞家的算准了贾母急火火唤她过来的用意,教了她这样一番说辞,不然今儿个她荣国府贾二太太的名号,可就真要保不住了!
贾政不惯这些俗物,素来不管内宅之事的,自然不知道自家早已是内囊中空,寅吃卯粮了,闻言因毫不犹豫便说道:“不但你的嫁妆都悉数返还于你,另外再给你五千银子,算是代珠儿兄妹三个给你的赡养费!”
王夫人原以为自己搬出返还嫁妆这一条来,贾政无论如何不敢再休自己了,要知道这些年来,她明面儿上贴进官中的嫁妆私房可是不知凡几,以荣府账房上现今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情形来看,是绝然拿不出银子来返还她的,到时候她自然可以顺理成章的留下来继续作她的二太太了。却不想,贾政不独丝毫不曾迟疑的答应要返还她全部嫁妆,甚至还大方的提出要给她五千两银子,——由此也可以看出他想要跟她义绝的决心!
彼时王夫人方真个惊恐害怕起来,忙上前跪到贾政面前,流泪说道:“我自十五岁就嫁给老爷,如今已是年将半百之人了,父母俱已不在,兄嫂又远在他乡,这里便是我的家,老爷若是真个将我赶出去,我可往那里去呢?难道老爷真忍心看我流落街头吗,一日夫妻尚且百日恩呢,何况我与老爷几十年的夫妻,老爷就真个那么狠心吗?”
说完又一叠声的命跟她来的金钏儿请宝玉去,“……就说老爷要我撵出去,让他过来见我这个做娘的最后一面。”一面又哭起早亡的贾珠来,“……若是你还活着,又岂会眼睁睁瞧着自己的亲娘被你老子这样作践,我也不会这般无依无靠,似那没有根基的浮萍了……”
王夫人哭着贾珠的名字,别人犹可,屏风后面的李纨闻言,触景伤情,想着自己竟是比王夫人更要无依无靠,禁不住亦放声哭了起来。
贾政在外面听见,想起昔日贾珠的聪明孝顺和文韬武略,想起他那般年轻便早早走了,不由有几分动摇起来,神色间便自然而然带了几分出来。
瞧在贾母眼里,却是满心不受用,因冷笑着向贾政道:“怪道人常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先我还不信,觉得自己的儿子怎么也不可能是那种人,如今看来,我这辈子确实没有养下一个好儿子啊!”说着已滚下泪来。
贾政听着这话不象,忙一掀前襟就地跪下,赔笑说道:“母亲这话,叫儿子如何禁得起?母亲有什么话,只管吩咐便是,儿子再无不从的。”
贾母闻言,方容色稍霁,因将目光转向犹跪在地上的王夫人身上,满眼嫌恶的道:“你不要被这个贱人一番故作可怜的话给唬住,就忘记她先前的所作所为了,你须知道,正是因为她起了那个歹毒的心思,你妹子一家才会那般大费周章的要与咱们家恩断义绝的。”
“先不说你妹子身上流着跟你相通的血,于情分上你有责任为她讨回一个公道;只凭着你林妹夫如今正如日中天,因着他的缘故,我们家在外面亦颇受人尊敬,如今却被这个贱人给悉数葬送了这一点,你也不该心软,该尽快将她赶出去才是,不然明儿你何以服众?不然明儿府中上下觉得横竖犯了滔天大错亦不会受到惩罚,都有样学样,又该怎么样?那府里岂不是要乱套了?”
一席话说得贾政方才才动摇了几分的心复又冷硬起来,因猛地站起身,再次行至桌前,走笔写起方才未写完的义绝状子来。
王夫人见贾政心意已决,不由绝望的捂着脸,大哭起来。
她正哭得伤心之际,外面忽然一阵喧哗,旋即便见宝玉满脸泪痕的进来了,她心里猛地升起一线希望来,上前抱住宝玉,只说了一句:“为娘的可算是见着你最后一面了……”便又大哭起来。
宝玉陪着她哭了一会儿,方轻轻推开她,行至贾母面前,哽声道:“太太虽然不对,还求老太太瞧在宝玉的面上,就饶过她这一遭罢。”说着就地跪下了。
贾母素来最疼这个孙子,如何舍得他铬坏膝盖?因忙拉了他起来揽在怀里,放柔了声音道:“大人的事情,你小人儿家家的那里明白?你还是乖乖儿顽你的去罢。”就要命人带他出去。
宝玉却不肯就走,仍是满脸泪痕的道:“老太太不答应饶过太太,我就不出去。”一面搬着贾母的脖子,扭股儿糖的厮缠起来,大有贾母不答应他,他就有一直厮缠下去的趋势。
贾母十分受用,瞧在一旁贾政眼里,却是怒火中烧,因猛地喝了一声:“坐好了,坐没坐相,成何体统!”
宝玉浑身一颤,方如梦初醒一般意识到了贾政的存在,忙轻轻挣脱贾母的怀抱,低着头悻悻的站在了一旁,一动不敢再动,也不敢再说话。
贾母便趁机催促贾政继续写起义绝状子来,又压低了声音大略与宝玉说了一遍王夫人欲将他过继给林家为子,继而谋害贾敏之事,——当然在说的过程中,她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了的。
如此一来,宝玉自然没了再给王夫人求情的心,反而哭着指责她:“好歹我也是太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就为了一些身外之物,太太就不要我这个儿子了,太太真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又道,“林姑妈与林妹妹那样好的人,太太竟也下得去手,我没有你这样的母亲!”便哭着跑出去了。
余下王夫人见连自己最疼的儿子未来的倚靠亦不再帮着自己反而指责自己,情知自己大势已去,伤心愤怒绝望之下,只得软软的瘫倒在了地上。
上首贾母见状,方满脸得意的笑了起来。
不想到得清算嫁妆时,却发现王夫人大半的嫁妆都在这些年的管家生涯中,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填进了这个家中,甚至连她陪嫁的两处庄子都在早几年元春进宫打点时,卖了来应急了,偏王夫人又一口咬定,只要自己当初的庄子,其他更大的庄子或是折价返还她都不情愿;其他自己赔进去的首饰头面亦要当初当出去的那些个,否则一律免谈。
彼时贾母再笑不出来了,贾政亦怔在了当场,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向来被自己所深深厌恶的嫡妻,竟然为自己家付出了那么多!
这下轮到王夫人得意了,一再的催促贾政赶紧写完了义绝状子送到衙门去备了案,自己好带着嫁妆,早些个回娘家或是自己仅剩的一个陪嫁庄子去。
双方对峙的最后结果,是彼此各自后退一步,亦即贾政不再与王夫人义绝,仍旧保留她贾二太太的名号,但以后她不得再踏出荣喜堂一步。
王夫人虽心有不甘,但想着好歹自己还保住了贾二太太的名号,没有沦为下堂妇,且贾母肯定会死在自己之前,不愁自己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也就妥协了。
至此,荣国府贾家二房内的这一场休妻闹剧,方算是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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