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到督军府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下车的时候,一脚深一脚浅。
十月的夜风寒凉,从翠袖沁入,顾轻舟的小臂拢在大衣里,不愿意伸出来,她觉得冷,不知是心裏冷,还是身上冷。
她很胆怯。
和司行霈相遇以来,顾轻舟觉得自己的处境是很难堪的。
“司督军若是知晓我和司行霈的事,为了防止丑闻扩大,他会杀了我吗?”顾轻舟想。
前途更是渺茫。
她愣了一下。
路灯亮起,高大的木棉树正值落叶,树叶铺满了街道,橘黄色的路灯光芒似纱幔萦绕。
门口岗哨严密,五步就有扛着荷枪实弹的守衞。
顾轻舟踩着落叶,脚步轻盈,进了高大威严的大门。
远远的,可以闻到餐厅里食物的香味,顾轻舟却想吐,依旧是上次那锅汤的阴影浮动。
司行霈带给顾轻舟的,痛苦总是远胜于欢乐。
她忍着不适,继续往前走。
餐厅的水晶灯,从透明玻璃窗里照出来,将庭院一株碧桃树染得晶莹剔透。
“顾小姐。”女佣先看到了她,给她开门。
顾轻舟环顾屋子,发现没有司行霈,而司督军满面笑容,正在和司夫人、司琼枝谈笑风生。
司慕也在。
看来今天不是坏事,而只是请吃饭,跟司行霈无关。
她想:“难道督军请我吃饭,是想劝我给司慕治病吗?”
不是算账,顾轻舟心情稍微轻松了几分,踏入了餐厅。
“阿爸,顾姐姐来了。”司琼枝提醒司督军。
她已经不再称呼嫂子,而是叫姐姐。
这也许是个信号,司夫人可能说动了司督军,同意退亲。
“难道是提退亲吗?”顾轻舟还在猜。她其实有点担心现在退亲。
因为退了亲之后,她真的没有借口逃离司行霈,就彻底落在他手里。
对司行霈的好印象,又因为那锅人头汤一扫而空,顾轻舟想起他又是胆寒又是反胃。
“轻舟。”司督军冲顾轻舟招手。
顾轻舟就走到了司督军身边。
他身边的位置空着,专门给顾轻舟留着的。
“督军,您气色挺好的,最近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顾轻舟道。
“高兴的事,也没有多少,身体是比从前好了些。”司督军开玩笑道,心情愉悦,估计是南京一行,收获颇丰。
然后他又问顾轻舟,“听说你摔伤了?”
“已经好了,督军。”顾轻舟道。
“是瘦了。”司督军打量她,“好些日子没请你吃饭,一家人就该多聚聚。”
顾轻舟低垂眉眼,心想今天是怎么回事。
司督军不像是找事的,反而和颜悦色,就连司琼枝和司夫人,也收起来她们的冷傲,态度温和。
司慕坐在顾轻舟的旁边,他目光放空,既不看顾轻舟,也不看其他人,好似置身事外。
佣人端了菜上来,司夫人让佣人给顾轻舟盛汤,顾轻舟脸色大变。
她实在不能看到汤……
“怎么了,这汤不对吗?”司夫人看到了顾轻舟的表情,觉得她太矫揉造作了,忍不住问道。
这就带着几分责问。
顾轻舟尴尬:“不是,我不太喜欢喝汤。”
“尝尝吧,这是督军自己猎的山鸡,味道不错。”司夫人坚持,似乎非要顾轻舟喝下去。
顾轻舟脸色发白。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将顾轻舟的汤碗稳稳接了过去。
是司慕。
司慕端起这碗汤,咕咚咕咚一口气全喝了。
“你这孩子,像什么话!”司夫人恼怒,瞥了眼自己的儿子。
她给顾轻舟立规矩呢,没想到她儿子这么没眼色!
好好的,他喝顾轻舟碗里的汤做什么!
难不成他看上了顾轻舟?
司夫人脸色顿时不太好。
司督军则笑了,说:“他们年轻人,就是别人碗里的比较香。”
这话,只是替司慕说情,顾轻舟却做贼心虚,愣是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想,若她不是司慕的未婚妻,也许司行霈对她会没兴趣。
对司行霈而言,顾轻舟也是别人碗里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