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听到那龙啸声的同时场的所有人也都听到了那声音,那些难民全都往声音来处望去,不过暂时却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
对徐氏来说,此时本已是身处绝境,但是看到那小黑点的同时她心裏竟又升起了一丝希望,近老是见到有人天上飞来飞去,她隐隐觉得,那应该也是个“仙人”,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这个“仙人”是来救他们的。
而后不知会何,她脑子里竟然又浮起方胜的样子,虽然她十分肯定方胜只是个江湖人物,但是她仍然觉得那个正飞过来的“仙人”有可能是方胜。这是一种很荒诞的感觉,不过比起她们母子三人全被人抓着停空中,那种荒诞就什么也算不上了。任她想象力通天,哪怕每天晚上都做梦,她也一定不会梦到现这样的场景:她唯一的儿子被人单手捏着脖子提着,而她和她的女儿被同一个人单手遥遥摄了空中。
这时候那些四宗门的修士也全都放出了神识看清了方胜的相貌,但是他们却对方胜没有任何印象。
从境界上看方胜只不过是个筑基期修士,但是其速度却至少是结丹期。一时间倒有数人愣住了,想不出他们四宗门何时有这样一个人。
那关博四宗门里实是颇为得庞的一个弟子,这时便不太乎那正飞过来的修士,直接道:“快把这些人全杀了。”
下方的那些难民无不面色大变,然后关博身后那十几个修士就同时行动起来,他们相信,不管来人是谁,也一定不会乎这些平民的生死。
这时候关博又转向徐氏和段雯狞笑道:“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不然马上就杀了他!”说着手上又一加力,段林再次痛呼出声。
下一刻,天空中的龙啸之声忽然响亮了十倍!那个小黑点也一下变为紫色,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朝这边冲了过来,这时候关博等人终于面色大变,因为那修士的速度已经是超越了结丹期,绝对是元婴期修士才可能有的速度。
可是,他们四宗门又根本没有这样一个元婴期修士。
终于,关于方胜的传闻从他们脑子里浮现,也不知是谁第一个惊呼了一声:“方胜?!”
下一瞬,所有的修士和难民以及徐氏三口都看到了那紫色人影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直径接近两里的圆形图案,图案的纹路十分复杂,但是每一处都亮着淡黄色的光芒,看起来十分好看。看到那美丽的图案的一瞬间,不少人竟有些失神,一时忘了身何处。
毫无征兆地,锐啸声从那图案中传来,一道道灰、蓝、红三色相间的气劲从图案中飞了出来,每一道都有数丈长,人臂粗细,总共至少有上千道,空中缠绕、旋转着忽然扩散开来,一下子覆盖方圆三四里的空间,把下方的所有人都罩了裏面!
其实方胜也是没办法,他如果早早地就以快速度往这飞,一定会立刻被那些修士猜出身份,那样的话那些人八成要以那些难民的性命相要挟。让他没想到的是,就算是已经压制自己的速度了,还是没能唬住那些修士,眼看那修以就要拿难民开刀,他再也顾上掩饰什么,以具声势的攻击手段攻了过来,只希望能吓那些人一吓,不然他真没什么把握救下所有人。
天空中的数千道剑气不仅声势骇人,而且速度极快,转眼间就离地面不足三里,这时候那些难民终于意识到,这来的“仙人”根本就不是来救他们的,而是要将他们还有另一批“仙人”全杀了。很多人痛哭失声,简直要吓傻了,还有一些人则直接晕了过去。
这中间唯有徐氏是清醒的,因为她听到了那一声“方胜”,而昨天那个大胡子明白地告诉她,他就叫方胜。
“你要是再过来我马上就将她们杀了!”关博忽然大吼起来,作势就要向段林动手。
下一瞬,天空中那鬼哭神嚎般的锐啸声就淹没了他的声音,那些剑气也淹没了他的人。他要是再提前些喊,方胜说不定还会犹豫一下,可是现再要挟方胜就嫌太晚了。
剑气如一阵狂风般卷了过来,刀剑斩入血肉的声音几乎连成了一串,这些声音每一个四宗主的修士身上响起,持续大了约一息之后,这阵剑气狂风便完全刮了过去,天空再次变得明亮,不过空气里已经多了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管徐氏算是比较镇静的了,她还是被她刚刚看到的景象吓得呆住了,因为她亲眼看到抓住她的那个“仙人”的脑袋一道气劲之下消失了,然后就是脖子,接着是上半身,再就然后是双腿和脚,仅仅是十余道气劲从他身上吹过,他的整个人就完全消散了……
而后她就看到了那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正是昨晚见到的那个大胡子方胜。
不过此时那个大胡子却披着一个散发着紫光的披风虚停了空中,很显然,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物。
看到那个大胡子正含笑看着她,一时间徐氏愧疚得无地自容,不过很快她心中就被一股温暖的感觉替代,看得出来,这个大胡子还是挺关心她们的,如果他愿意,那自己好好报答他就是了。实际上段林和段雯的爹已经死了许多年了,为了好地照顾段林和段雯,徐氏也一直留段了段家,而眼前这个大胡子让她再次升起了那种久违的依赖感。
方胜哪会知道徐氏的想法,此时他的笑容里其实饱含歉意,因为他之前隐瞒了自己的身分。
这时徐氏三人全被方胜摄空中,见下方的人仍跪着,方胜便道:“咱们下去说吧。”说完便和三人一起落了下去。
向三人自嘲了一句“差点来晚了”之后方胜转向那些难民,扬声道:“大家快起来吧,我和刚才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这时候他也学聪明了,上来就摆明立场,那些难民果然也不再磨蹭,利利地先后站了起来。
之后少不得向众人解释一番,说自己是驭龙洲修士,而刚才帮人全是外来的修士。然后他告诉众人,现附近数千里只有鹤回峰一个地方安全,让众人直接去鹤回峰。
虽然跟众人指明了方向,方胜还是决定护送他们一程,主要是徐氏三口一直拉着他问个不停,一时间他也不忍心马上离开。
段林和段雯先问方胜什么是修士,等知道修士练的寻常法诀都能抵得上武林上的绝世武功时,就连段雯这丫头都升起了拜师的念头,总想让方胜收她们兄妹为徒。
可惜的是,这兄妹俩却全都没有灵根,一时间方胜倒不知道怎么解释好了。
段林昨天才刚学了方胜的游龙剑法,今天见了方胜的手段后就对那套剑法再没了兴趣,只想学修士的手段。
方胜不忍心打击他们,只得这么告诉他们兄妹俩,一切等到了鹤回峰再说。
而这个时候方胜也终于动了将《还真篇》公诸于众的念头,这套神奇的功法乃是由李青阳这个十分可怜又可敬的人物所创,他原本就想让有缘人帮他将《还真篇》送到修真界去。虽然这套理论尚不完美,但是以方胜这些年的经验,完全可以将之增删至接近完美的程度,现似乎也该把《还真篇》还给修真界了。
其实当初方胜藏着《还真篇》不交出去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不耻修真者的所为,李青阳那么有才华的一个人,只因为没有灵根,竟被逼的离家出去,如此薄情寡义的修真界,他不找上门算账就是好的了,哪会倒过去送东西。
后来他和修真界有了一定的感情,但是仍然没法将《还真篇》交出去。因为那时候他已经知道《还真篇》的作用实太过逆天,不管他将《还真篇》交给谁他都没办法保证那些人会将《还真篇》公布出去。就算是听滔真人得了《还真篇》,也未必不会将之藏起来,而仅仅用来壮大他们雷落宗的力量,这显然不是李青阳想看到的。
这个时候方胜就完全没了顾忌,以他驭龙洲修真界的威望,如果他说将《还真篇》告诉所有人,那么绝无一人能反对得了。事实上方胜觉得,止境真人等老前辈应该也持支持态度才对,毕竟让多人来修行只会越来越壮大驭龙洲修真界的力量,而他们本身又没什么损失。
方胜心中已有了决断,走路都轻快了几分,又往南送了百余里便又离开了。临走之前告诉段林和段雯,修行的事先不要着急,他回鹤回峰后一定会帮他们解决。
方胜的离开显然让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不过他们也不敢强留方胜,何况方胜也说了,他会用什么神识看着他们,一看见他们有危险就会马上赶回来。
方胜这次往北飞时便一直维持着神识,早就看出再往南数百里也没有四宗门的人,所有并不太担心这些人的安危。
他却不知道,那徐氏心裏竟然还惦记着他,谁让他乔装改扮后年纪刚好和徐氏相仿呢,而且他人又随和,未语先笑,徐氏还以为方胜对她有好感。
往北飞了半天后,方胜神识边缘又出现了一波修士,修为高的一个只不过结丹初期,也是专门出来烧杀破坏的。
估摸着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方胜哪会客气,直接冲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将那些人全杀了。
其后的半个月方胜便一直附近巡视,由于他没放走任何一个四宗门的人,四宗门竟始终都不知道灵兽山北部的凡人界有他这么一号人物。方胜先后碰到了十几波人,每一波人中都多只有两个结丹期修士,全都被他杀瞬间清剿干净,就跟送上门来让他杀一样。可惜的是,现他修心境界已经到头了,这时候再杀人也不会有什么修心上的进步。
等方胜到这片地方一个月后,四宗门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他们派出来的那二十余波人不论是报信的还是出去烧杀的,竟一波都没回来,这实太反常了。
接着附近的一个四宗门根据地就派出了一个由十五位结丹期修士组成的队伍,负责查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是有驭龙洲一方的修士,就当场击杀。
无巧不巧,这时候方胜连着几天没碰到四宗门修士,就干脆往北方去了,终于到了一个有人烟的大城。
此城名为清景,实是一个文化名城,可惜的是,此时城中也是一幅山雨欲来气象,民众全都知道不久的将来定会遭到袭击,所以整坐城的人已经走了一多半。
没走的人绝大多数是一些乡土观念很重的老头老太太,这些人也不怕死了,觉得反正迟早都要死,还不如死自己的故乡。还有一些人则抱着一丝侥幸留了下来,觉得清景城未必会有和那些已毁的城同样下场,趁着很多建筑人去楼空的功夫,这些人倒着实得了不少好处,典型的要钱不要命。
这天中午方胜一个人走清景城的石板路上,满眼萧条,碰见的每个人都是背着行李、行色匆匆,心中不由大是感叹,只希望驭龙洲的战火能快点熄灭。
就这样的心情之下,又走了没几步,方胜竟忽然看到一个尚营业的酒楼,心中不由一喜,当即走了进去。
进去之方胜立刻就是一愣,酒楼布置得颇是豪华,桌椅板凳也甚是干净,但是除了大厅右侧的桌子上坐了位客人自斟自饮外,店里竟连掌柜、小二都没有。
店中唯一的客人是位六旬老者,儒生打扮,发式和胡子都很整齐,有股浓浓的书卷气。那老者看见方胜后先是一怔,然后就向方胜点了点头,开口道:“这位客人且稍等片刻,这思飞楼如今只剩下老板一人了,既当掌柜又当厨师还要当小二,这会正厨房忙碌,一会就出来。”那老者声间中正平和,甚是悦耳,大概也觉察出自己说的些好笑,说到后已然微笑起来。
“无妨。”方胜向那老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随便找了个张桌子坐下,然后打量起这思飞楼里的布置来。
这酒楼四壁上颇多字画,方胜也是闲着没事,就细细品读,其实根本就看不出什么门道来。然而那老者却一边独酌一边打量着方胜的举止,见方胜似乎对字画颇感兴趣,心中便对方胜有了几分好感,又过了一会也没见老板出来,想来是厨艺不太过关,又把什么菜重做了,便向方胜道:“这位壮士,若是不嫌弃,便与老夫一桌吧。”
这时前厅里就他们俩人,方胜知道那老者是叫他,忙转过身去,笑道:“下粗人一个,怕要扰了老先生的雅兴。”
“值此时节,哪还有什么雅兴。难得遇上个还有心思饮酒之人,壮士过来坐吧,陪老夫聊上两句。”那老者笑道。
方胜也不再推辞,直接过去那老者对面坐下。
桌上还有空酒杯,那老者先给方胜倒满,倒让方胜有些惶恐,心说这老头太抬举他了。他却不知这老头说的实是大实话,接连好几天了,这思飞楼只有他一个客人,早憋了一肚子话,就想找个人倒出来呢。
而后那老头的举动就让方胜惶恐了,他发现方胜没筛子,一拍额头立刻站了起来,直接跑厨房亲自给方胜拿筷子去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方胜觉得简直跟做梦一般,其后的一下午直到晚上他竟连思飞楼的门都没出。以前他是很佩服那种喝酒能从中午一直喝到晚上的人的,而现他自己就成了那种人……
那老头姓姚名继臣,竟还是佐摩国凡人界朝廷的名臣,几年前告老还乡,一直清景城养老。这思飞楼中的一半字画就是他的手笔,而他本人和思飞楼的老板也是好朋友,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出现这了。
起初只有姚继臣一人和方胜对饮,后来思飞楼的老板也跑了出来,却是一个比此时的方胜还要粗豪几分的壮汉,姓单名涓。方胜乍一见单涓时心裏就不住盘算,以单涓这样的,开酒楼能赚钱吗?后来又知道了单涓的名字,有点女姓化也就罢了,主要是和善捐谐音,像是很善于捐款的样子……
不过酒过三巡之后他就又佩服起单涓来,此人的经历实有几分传奇色彩。原来这单涓初只不过是个猎户,后来偶尔来了一次清景城,便彻底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其后他就竖立了此生的梦想,那便是清景城安家落户。打了几年猎,有了一定积蓄后他就清景城改行做了屠户,靠着以前积累下来的人脉做猪羊肉买卖。后来生意越做越好,干脆请了俩帮工,他自己则趁机识字学算术,准备开个小店铺。学了个差不离之后他就果断改行开起了包子铺,生意也是越做越大,竟直接清景城开了四家店。不过这时候他也渐渐明白过来,这样的小本生意能赚钱也是有限,而且太不上档次。然后他就又想改行,终决定经营酒楼。不过清景城有名的酒楼就那么几家,想要再闯出一番名堂实很难,于是他就转了个念头,想直接买下清景城的某家酒楼。又努力数年,他终于两年前倾家财买下了思飞楼。
穷单涓一生他都不停地竖立目标,然后一点点接近,终将之实现。也正是购下思飞楼之后他认识了姚继臣,之后和姚继臣成了朋友。对单涓来说,姚继臣这个当世名臣能折节结交他这个粗人,实是他此生大的荣幸。另一方面,思飞楼也是他毕生的心血,所以当他得知姚继臣不打算离开清景城后,他就也干脆留了下来。虽然姚继臣不止一次劝他离开,但是他始终没答应。
这俩人的生活经历迥然不同,却成了关系好得不得了的忘年交,直让方胜啧啧称奇。方胜对这俩人颇有好感,但是却没敢向这俩人坦白,当他们问起他是什么人时,他只含糊应付过去。
他却不知,佐摩国武林中颇有些除暴安良惹了人命关司的游侠,游历各地时一般都是不留名的,姚继臣和单涓见方胜气度不凡,全都把他当成了一名侠士,就也没详细问。
这仨人越聊越是投机,一直喝到半夜,这时候姚继臣终于顶不住了,怎么说这老头也一把年纪了,精神上还想继续和另外两人对饮,但是身体已经不答应了。
也就是这时,姚继臣家里来了人,把老头子架了回去。
等姚继臣走了,单涓便问方胜有没有住的地方,方胜说有,单涓又问他是哪,方胜自然答不上来,单涓直接笑着让方胜干脆留思飞楼,并告诉方胜,如果方胜明天不走,他可以和姚老头一起带着他清景城转转。
方胜心中大是惭愧,他已经白吃白喝一天,现又要白住,而明天还要麻烦人家带着他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