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士慎看向她,只见一双如秋水般清澈明亮的眼睛正望着自己,心跳莫名快了一拍。昨天见她衣衫不整,言语粗鲁,只道不是在山里出没的妖精,便是落魄的难民,今日一见,竟然长了一双这么有神的眼睛……
她昨日还提到了一种不为人熟知的茶,果然有些与众不同。
汪士慎淡淡一笑,收敛了心神,道:“富溪乡人少地偏,唯一能勉强配得上阳羡茶的水,只有附近的清风峡。用上峡的水泡,茶味太浓,用下峡的水泡,茶味又太淡。我知道府里的下人嫌麻烦,不愿意跑远路,平时都在下峡打水。刚才我见泡茶的下人不到一刻钟就把茶泡好了,自然直到他是直接取用府里的水。”说到一半,他顿了顿,指着陆佳宜手中的茶杯,接着道,“四哥请看,陆姑娘手中这杯茶,直到此刻才出现茶色,这不是用下峡的水泡的,又是用哪里的水呢?”
陆佳宜越听嘴巴张得越大,突然很侥幸刚才自己没有开口,不然就糗大了。这个汪士慎,果然是一个能在历史上留名的人物,非同一般!想到这裏,她不禁对这位在她的时代里早已作古的先人多了几分好感。
“你……”汪士诚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用鼻孔重重地出气,“哼!”他也不再纠缠,一甩袖子就走了。
陆佳宜在心裏偷笑,冷不防瞥见汪士慎正看见自己,一怔,两人就这么尴尬地对望起来。
“咳……”汪士慎轻咳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轻声道,“陆姑娘若喜欢阳羡茶,我可以让下人重新泡过。女孩子家不宜喝太浓的茶,用中峡的水,茶味便在浓淡之间,是再好不过。”
“不、不用啦……”陆佳宜摆摆手,道,“要泡一壶新茶还得麻烦你家里的人去外面打水,太麻烦了。”
汪士慎明白她的好意,不再勉强,而是道:“那我便请姑娘到花园走走吧。”说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嗯?”陆佳宜不明所以。
汪士慎忍住笑,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早上我从花厅经过时,这裏的瓜果和点心都还是满满一盘……嗯……吃多了容易积食,散散步有助于消化。”
这人的眼睛也太毒了吧!
陆佳宜满脸通红地放下茶杯,一溜烟跑了出去。
在汪府的后花园,陆佳宜见这裏植满了松、竹、菊、梅,四季皆有景色可以观赏。临近暮春,她漫步在落英点点的小径上,望着满园的青翠,还有在最后时光绽放美丽的花朵,心情不禁好了起来。
陆佳宜在一盆盆栽梅树旁停下了脚步。春色满园,唯独这株梅树荒芜着,看起来有些凄凉。
汪士慎见她面露惋惜之色,忍不住道:“万树寒天色,南枝独有花。这株梅花并不寂寞,只是性格孤傲,只肯在万木凋零的寒冬开放罢了。”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陆佳宜严肃地点点头,说,“另外,要是在冬天,等梅花开了,就可以做梅花糕吃了,梅花鸡片也不错。”
汪士慎满脸震惊地看着她,只见那半张侧脸在春日的映照下,竟生出了几许梦幻之意。
鬼使神差的,他又跟自己解释,这样的她,或许就是最本真的陆佳宜吧?那些矜持和含蓄,反而不适合放在她身上。
“我刚才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陆佳宜猛然回过神来,扭头问。
汪士慎笑了一下,并不回答她的话,而是道:“请问陆姑娘,你今日来找在下,是有什么事吗?”
“哦,对了!”陆佳宜从衣袖里掏出一张图纸,递给了汪士慎,“我在书上看到过,这种罐子是专门用来装火青茶的。既然现在找不到火青茶,我想请工匠先把这个罐子做出来,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不过,我画工不行,所以……能不能请你帮我润色一下?”
陆佳宜揪着自己的头发,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
汪士慎接过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陆佳宜的画工实在不敢恭维,大概是由于她自己也认不出自己画的是什么,所以还用了不少文字在上面做了详细的说明。总而言之,这张“图纸”看起来就像一副被打翻的墨水泼洒过的作品,惨不忍睹。
这哪里是让他帮忙润色,分明是要重画一张了。
汪士慎忍住笑,道:“好吧,看在你时不时给我制造惊喜的份上,我就帮你一帮。”
听了这话,陆佳宜立刻露出一脸“我看好你”的表情,兴高采烈地说:“谢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