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蔡襄终于得到了消息。

进宫之前，阿斗要求跟家人好好道别。她端着平时用惯了的茶具，来到了蔡襄的房间。

蔡襄背负着双手，站在昏黄的灯光下。蒙胧的光线照在他清俊的面容上，表情却是模糊一片。

“阿斗，你为什么……”

“公子，这是我最后一次为您煮茶了……”阿斗轻轻地放下茶具，拿出毛巾擦了擦手，准备煎茶。

研碾茶饼、煎煮茶汤……每一个步骤都无比精准，小心翼翼，因为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阿斗低着头，看逐渐翻滚起来的茶水，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蔡襄一眼。

既然决定不再回头，何必在记忆里添一道伤呢？

蔡襄转过身，看着她，认真又专注地看着她。良久，他用艰涩的声音开口：“如果这是你决定好了的……”

“这是阿斗决定好了的。”阿斗打断了他的话，低声说，“想来想去，我果然还是更向往皇宫的生活。人往高处走，这是公子教导阿斗的，不是吗？”

剩下的半句话，就这样咽了回去。

蔡襄闭上眼睛，微微点头：“好。”

一杯诀别茶，从此不相见。

阿斗走后，陆佳宜伤心了好久。

“你们感情倒是真好。”出人意料的，老夫人听说她卧病在床，竟然亲自来到下人厢房里探望。

“夫、夫人！”见老夫人驾临，陆佳宜不敢矫情，噌的一声就从床上弹起来，赶紧给老夫人找椅子坐下。

“你知道你为阿斗伤心。”老夫人坐下后缓缓开口，“不过，年轻人要懂得向前看。进宫，对阿斗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夫人，您为何突然……”

“因为是我劝阿斗进宫的。”老夫人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

陆佳宜豁然开朗。怪不得阿斗会突然改变主意，原来，把蔡襄叫去祠堂，本来就是一个计。

这样说来，难道老夫人早就……

老夫人看着陆佳宜脸上骤然变幻的表情，知道她在想什么，索性坦白了说：“阿斗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是个很乖的孩子，我劝她进宫的原因，想必她都跟你解释过了。”

陆佳宜不敢说话，只好乖乖地点头。

“蔡家一门，传到襄儿这一代，才算真正有了光大先祖的机会。襄儿小的时候，我带他看过算命先生，先生说，襄儿将来一定会有非凡成就，甚至名垂青史。他对阿斗和别的侍女不同，我这个做娘亲的何尝看不出来？只不过，他都熬到国子监了，我不能拿他的前程开玩笑。”老夫人轻轻地说。

原来如此。

陆佳宜完全明白老夫人的良苦用心。以前，她看电视剧的时候，总觉得那些拿家世来当武器，拼命拆散男女主角的母亲都是坏人，但蔡夫人，却是真正为了蔡襄着想。陆佳宜早就知道了蔡襄在日后的成就，这样去理解老夫人未免有马后炮的嫌疑，但她确实体会到了一个母亲的无奈。

“老夫人，您今天为何告诉我这么多……”陆佳宜问。

老夫人站了起来，打量了一下房间四周，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襄儿还是放不下。”

“公子？”陆佳宜这几天忙着伤心，只知道蔡襄跟她的状态差不多，没有去看具体怎么回事。

“他已经跟我谈过了，等国子监的学习结束后，会恳请皇上将他外放。很快，我们就要离开京城了。”老夫人说，“不管襄儿被外派到哪儿，我都会回去仙游老家，以前跟着我来汴京的人也都会回去。你不是我们那儿的人，到时候，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陆佳宜呆立原地。

要走了？整个蔡府？

“我看你平时挺乖的，又跟阿斗感情好，所以跟你说了这么多。不管你选择去哪里，我都会支持。”老夫人说着，拍了拍阿斗的肩膀，然后离开了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