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卓太监进来禀报道:“太子殿下求见。”
秦雷微微诧异地望向昭武帝,只听他平淡道:“朕让他先下去疗伤了。”
太子进来时,神情仍有些委顿,两个黑眼圈却消失不见了,秦雷正要赞叹下太医的水平,却闻到了一丝香粉气味。定睛一看,原来太子爷的眼眶上打了厚厚的粉底,才将那乌青遮住,与太医院的医术无关。
秦雷朝太子龇牙笑笑,太子刚想瞪眼,眼圈四周的香粉却扑扑簌簌的往下掉,只好板起脸来,不敢有丝毫表情变化。
昭武帝招呼太子在下首坐下,指着站在堂中的秦雷对他道:“朕已经把这臭小子狠狠说了一顿,你还有什么不痛快的尽管骂!”
太子嘴角微微抽动,拱手道:“请父皇做主!”却是不能这样跟他算了。
昭武帝捺着性子道:“小五自幼没跟在朕的身边,是以脾气躁了点、性子野了点,这是他的错。但圣人说‘养不教、父之过’,朕这个父亲错也不小,”说着微微加重语气道:“就是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能说没有责任嘛。”太子赶紧叩首请罪。
昭武帝不咸不淡的训了秦雷几句,又让他给太子赔礼道歉。秦雷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贱货,便老老实实给太子作揖端茶,让太子爷笑也不是、恼也不是,一时间好是尴尬。
最终还是昭武帝看不下去了,佯怒道:“快滚蛋吧,今天就给朕死出京城去,省的让你二哥生气!”
秦雷给昭武帝恭恭敬敬的行个大礼,又朝太子爷作作揖,这才一脸苦相的对昭武帝道:“那孩儿告辞了……”
昭武帝挥挥手,笑骂道:“还要朕送你不成,”秦雷这才后趋着退出,待出了门,刚要转身离去,又听昭武帝道:“别玩疯了忘记回来过年!”秦雷心中微微一暖,点头应下,离了长水阁。
卓老太监送他出去,边走边轻笑道:“恭喜王爷安然无恙,老奴却要打赏了。”
秦雷知道这老家伙定然说了几句,引着昭武帝的心思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去了,微笑道:“咱俩谁跟谁,少不了你的。”卓老太监知道过不了两天就有惊喜,便笑眯眯的送秦雷上了马。
离了皇宫,秦雷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他知道老头子指望自己练出一支强军,是以多半不会太过为难自己,但如此赤裸裸的袒护却是事先想不到的。回忆起前天老三说过太子管内府、掌铁甲,再加上他暗中控制的都察院,心道:怕是老头子有些忌惮,故意借机打压老二一番吧。
联想起前些日子自己的遭遇,秦雷暗道:“看来老头子瞎子吃饺子,心中有数。怕是有什么全盘的考虑吧。”转念一想,昭武帝整天待在宫里,除了琢磨着如何钩心斗角还能干什么?怕是要等到图穷匕见的一刻,才能知道他葫芦里到底有什么牛黄马宝。便压下心思,不再揣测昭武帝的用意,汇合黑衣卫出宫去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太子爷被昭武帝留着用了顿不咸不淡的午膳,算是抚慰下他受伤的心灵,然后……就请他跪安了。
从华林苑出来的太子,脸色想当的难看,他算是明白一件事——在昭武帝眼里,自己并不是最中意的那一个。怕是自己这太子尊位,都是昭武帝与李家争斗的结果:否定老大的继承权,只是纯粹不想让李家继续做大尔,并不是他秦霆有多优秀。至少在昭武帝心里是这样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父皇清除掉李家、独掌大权,我就要给那些更讨他喜欢的家伙让位了呢?比若说老大或者老五……”冷风一吹,太子不禁打个寒噤,但他感觉心里更冷,仿佛血液都要冻住了一般。
一件紫貂皮大氅披在了他的肩上,太子顿时感觉不那么冷了,回头一看,便见到钟离坎那张刀疤纵横的脸。眉头微微皱起,太子平淡道:“你怎么不跟你的恩主走啊?”
钟离坎知道皇甫战文的事情深深刺激了太子,赶紧跪下,俯首道:“卑职只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万不会背叛太子爷的。”
太子嗤笑一声,眼眶上的香粉便纷纷扬扬落下来,恼得他用袖子使劲一抹,把那些粉底抹去大半,却不知又把自己抹成了大花脸。舒口气,轻声骂道:“休要孤再相信你!难道等着再被你们咬一口不成?”说着抬腿便走,只听背后钟离坎暴喝一声:“殿下请留步!”
太子被惊了一个激灵,回头望向钟离坎,刚要恼火的呵斥,却见他刷的一声抽出腰刀,把太子吓得倒退两步,骇道:“你……你要作甚?”
钟离坎跪在地上,一脸决然道:“属下忠心日月可鉴,若太子爷不信,属下愿断指明志!”说着不待太子回答,便咬牙将那雪亮的腰刀往左手一斩,小指便从手上飞了出去,正落在太子爷脚下。
太子被那截小指吓得倒蹿几步,再看那钟离坎仍旧直挺挺地跪在那里,表情依然肃穆。若不是面色苍白,左手流血,根本看不出刚刚自残过。
太子何曾见过此等彪悍之人,干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只听钟离坎又道:“若是太子爷仍不原谅,属下就继续断指!”说着又要扬起腰刀,太子的小心肝可受不了第二次冲击了,赶紧尖叫道:“别了别了,本宫信你还不行……”
说着上前扶起钟离坎,一脸愧疚道:“险些错怪了忠臣。”又叹息道:“若都是你这样的忠义之士,本宫何愁大事不成呢?”钟离坎虎目发红道:“殿下……能不能让属下包扎一下,止不住血了……”
东宫卫士们赶紧上前,给钟离坎上药、包扎起来。任手下人忙活,钟离坎肃声问道:“殿下,咱们回宫吗?”
太子摇摇头,回头望望华林苑的高墙,轻声道:“去河阳那里。”
……
等秦雷回到宗正府,府前宽阔的街道上已经挤满了老少爷们,见大宗正回来了,众人心道:“这位爷果然了得,打了太子爷竟然还能安然而退。亏着没有心存侥幸,不然还指不定被怎么收拾呢。”赶紧躲到道路两边,让开中间的通道,老老实实伏跪于地,恭迎大宗正归来。
骑在马上视线不错,秦雷看看周围匍匐的人群,突然皱了皱眉,对身边的石勇道:“怎么还有老大爷?”石勇四下一看,果然在一地青壮中间,夹杂着不少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其中甚至有些颤巍巍、仿佛一吹就倒的、怕是年近古稀了吧。
又走了一段,秦雷轻骂一声道:“靠,居然还有穿开裆裤的。”石勇不禁咳嗽连连,小声道:“那小孩只是裤子裂了而已。”秦雷哼一声,到了签到桌边,翻身下马,早有宗正府官员接着。
秦雷把马鞭扔给秦卫,沉声问那官员道:“来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