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住了温氏阿凝,便拿住了裴宥的命脉!
大理寺找不到的人,金吾卫就能找得到了?
他不介意陪着裴宥再喝几盏茶,瞧瞧他看着金吾卫都空手而归时精彩的表情。
显然楚珩还不够了解裴宥。
裴宥从来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他拾阶而上,面色是惯常的寡淡清冷,眼神亦是稀疏平常的寂凉无光,只他盯着楚珩,一瞬不瞬。
在楚珩以为他应该停下脚步,朝他说几句或威胁或炫耀的话时,裴宥一只手已然掐住他的脖颈。
楚珩只当裴宥是一介文臣。
他不曾想到,一个书生竟然有这样大的力气,推得他步步后退。
径直将他推到了厅前的廊柱上,不待他反应过来,刀光在眼前闪过,肩膀上一阵剧痛。
“裴宥!你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直接捅了他一刀!
裴宥眼里没有情绪,只收紧了扣他脖颈的手:“人呢?”
“来人啊!都死了吗!”楚珩朝着自己的府兵大喊,“没见有人伤着本皇子了吗?给我把他拿下去!”
今夜他府上的府卫空前的多,却也都空前的不敢动。
金吾卫在前,谁敢动?
金吾卫要做的事,那是圣上要做的事,他们有几个胆子敢忤逆圣意?!
裴宥拔掉了他肩上的匕首。
鲜血飞溅。
楚珩一声惨叫。
“人呢?”裴宥盯着他,手再次收紧。
“你……咳……”楚珩呼吸都有些不畅,捂着肩膀上不断流血的伤口,“你疯了吗?”
“暂还没有。”裴宥欺近,手上力气更甚,看着死物一般,“再不放人,就难保了。”
楚珩面色胀得通红。
他望着下面被拦在最外的府兵,终于反应过来,裴宥大动干戈带来这么多金吾卫,根本不是要搜人。
他就是要金吾卫控住他的府兵。
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他!
“有本事你就……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我……”楚珩笑得狰狞。
再不得宠他也是皇子!
别提他尚还是个世子的身份,即便他身归原位了又如何?背上手刃兄弟的恶名,看他还如何名正言顺地做那个太子!
裴宥扯了扯唇角:“殿下可能对裴某有什么误解。”
话音刚落,松开扼住他脖颈的手。
几乎与此同时,又是一抹刀光闪过。
楚珩下意识地捂自己的脖子,满手的血。
刚刚还被胀得通红的脸瞬时吓得苍白:“你……你居然敢……你……裴宥你就是个疯子!”
裴宥低眉,手中的帕子擦掉匕首上沾到的血迹:“抱歉了,今日才叫殿下看到裴某的真面目。”
说话间,握着刀柄扣住楚珩的手,又是一匕首下去。
楚珩又是一声惨叫。
一只手掌竟被匕首穿透,直接钉在了廊柱上。
他终于承认,裴宥不仅仅是一个书生,一介文臣。
他会武。
且不止是皮毛。
刚刚脖颈那一刀,恰好划破表皮。若再深一点点,取的便是他的性命。
他几乎要全身是血了,他竟然纤尘不染,手上丁点血腥未沾。
哈。
多么不公平啊!
就算流落民间,在乡野长大,他都能比他这个在皇宫长大的皇子有更好的学识,有更强的武艺。
嘉和帝早就发现他了吧?
故意将他藏在民间,请了高手教他吧?
否则怎么可能呢!
凭什么呢?!
楚珩差点大笑出来。
偏心啊,他们的父皇,太过偏心啊!
他几乎要说出和瑞王当初一样的话来:不过因为他不是皇后所出罢了!
那为何要生他们呢?!
裴宥已然不再看他一眼,眼眸沉沉地望着下面的府兵:“四殿下今晨窝藏于府上的,乃是通敌逆贼,提供线索者,阶升三级,赏金万两。”
府卫人数不少,当下有些许骚动。
“胡言乱语!”楚珩怒喝:“你们别忘了是在给谁当差!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裴宥充耳未闻,只凉凉加了一句:“知情不报者,罪连九族。”
楚珩突然在身后癫狂大笑。
“你以为人还活着吗?我告诉你,早就死透了!”
他全然不管自己此前的计划了。
他只想激怒裴宥,看他失态,看他崩溃。
他甚至觉得就该听范六的建议,下午就将那温氏阿凝弄死!看他还如何嚣张得起来!
“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楚珩被钉在廊柱上,手上、肩膀上、脖子上,都是鲜血不断,面色苍白,双目里是刻骨的恨意,“我令人剥了她的衣裳,用匕首一寸寸地剐下她的肉,她哭着求我放过她,一声声地喊裴宥你怎么还不来救我……”
裴宥的双眼蓦然变得赤红,额角的青筋悉数暴起,握了拳便要过去。
生生被温阑拽住。
“世子!冷静!”
裴宥一丝一毫都不想再冷静了。
他已经冷静了整整五个时辰,由谢府冷静到皇宫,由皇宫冷静到这皇子府。
他的心中有一根弦,随着天色愈暗,那根弦越绷越紧,现下已然到了绷断的边缘。
但凡想到温凝可能已经不在人世,浑身的暴戾之气就直直冲向那根欲断的弦,叫他想不顾一切毁天灭地!
恰在此时前庭响起一声大喝:“都让开!”
范六将温凝圈在臂弯下,匕首逼在她下颌:“世子爷,一切都是奴才所为,与四殿下无关!”
楚珩已经被嫉妒和愤怒冲昏头脑,范六却是清醒的。
他侍楚珩为主,楚珩倒下,他也就完了。
埋伏在地面的府卫是全出来了,但至高处的弓箭手还在。
为今之计,唯有照原计划,让裴世子横着出这皇子府,他和四殿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弓箭手又不是他们安排的,谁知道何处来的歹人趁乱射杀了世子呢?!
裴宥一见来人,寂黑的眸子倏地亮起来,抬步就要下台阶。
温阑再次将他拦住。
“世子。”
谨防有诈。
温凝衣裳潮湿,双眼微阖,显然不太清醒。
裴宥盯着她,毫不犹豫推开了温阑的手。
温阑皱眉看向温凝,往后招手,马上有几名金吾卫上前来。
范六却扣紧了手下的人道:“都退下!奴才有些话,只想与裴世子讲!”
裴世子?
温凝刚刚已经有些支撑不住,闭上了眼。
此时乍然听到这三个字,意识有些回笼。
她勉力睁开眼,就对上裴宥稠得快要化不开的眸子。
他尚还穿着早上离开时的衣裳,一日不见,仿佛憔悴了许多,面色白得厉害。
怎么回事?
她撑着混沌的脑子环视一周,满院子的府卫,大哥,大理寺兵士,甚至……金吾卫?
还有她的脖子,被箍着,好疼。
裴宥已经抬起手,令跟着他的人都退下。
“世子爷,此事是奴才一手谋划,人是奴才命人掳来,亦是奴才命人藏起来。世子爷,要奴才放人,你须得答应奴才几件事!”范六挟着温凝,高声道。
裴宥仍旧只盯着温凝。
她被束缚在后的双手,有血在往下流。
“你说。”他的声音尚算平静。
范六衡量着距离。
他需要后退三丈,引裴宥再往前三丈,才在弓箭手的射程内。
“此事四殿下毫不知情,事后不可以此对四殿下追责。”
“大理寺办案,讲究真凭实据,殿下若与此事无关,那罪自然问不到殿下头上。”
范六挟着温凝后退一步,裴宥便盯着人往前一步。
“奴才行此事也是一时冲动,事后还请世子爷饶奴才一条狗命。”
“你若能迷途知返悬崖勒马,本官当然会在陛下面前替你求情。”
尽管意识有些迷蒙,温凝还是看到了。
主屋屋顶上潜伏的弓箭手,在裴宥身后,探出了脑袋。
不能再往前了。
温凝朝裴宥摇头,示意他上面有人。
裴宥却浑然未见一般,紧紧盯着她,步步过来。
又开始犯拧了。
温凝没有办法,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让自己更加清醒。
“范公公,你说你是不是傻?”温凝喘不上大气,说起话来气若游丝,“你替你家主子顶罪,你以为事成他会感激你吗?”
范六正全身心地盯着裴宥:“闭嘴!”
“看好你的匕首了!”裴宥几乎同时出声。
再往前一点,更加万无一失。
范六将匕首挪开了一些,继续后退。
“你对四殿下也不是那么忠心耿耿不是吗?”温凝盯着上面的弓箭手,“认谁当主子不是主子?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拉弓了。
风雪已然停了。
满院人都看着这边的动静。
刺骨的冷,让温凝整根神经都紧绷起来。
“你的私宅里,藏了四殿下通敌叛国的信件,你以为他不知道?”
范六浑身一个激灵。
怎么可能?!
这温氏阿凝怎么可能知道他藏得那么深的秘密?
殿下查到的吗?
殿下告诉她的吗?
为何要告诉她?!
就是此时了!
温凝张嘴,用力往范六持着匕首的那只手臂咬了一口。
范六蓦然吃痛,下意识地往外挣。
温凝使出全身力气将他往后一撞,朝裴宥奔过去。
裴宥瞳孔猛地一个收缩,动身接人。
几乎与此同时,利箭破空。
温凝到底被灌了那么多药,使尽力气也就跑出三四步远,便直直往地上跌下去。
裴宥根本用不着思考,电光火石间已经矮下身子,几乎是跪在雪地中堪堪接住倒下来的人。
咻、咻、咻——
三支箭稳稳落在他刚刚所站的地方。
一切不过眨眼时间,裴宥拥着身下的姑娘,抬头冷喝:“抓刺客,押逆贼!”
温凝触到温暖的怀抱,嗅到熟悉的气息,一颗心顿时放下。
原以为她见到裴宥势必大哭一场,不想混沌的脑子里,全是他刚刚抿着唇不顾她的暗示,执拧地朝她走来的模样。
“如此不听话。”温凝咬着牙道,“待我回去……”
“休了你!”
终是再撑不下去,靠在他怀里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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