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桑离开主屋, 却没有回自己院子,而是去了爹爹书房。书柜一角立着个大花瓶, 宋云桑将花瓶几番旋转, 墙壁便悄然打开,露出了藏于其中密室。
这是侯府的藏宝室,听说是爹爹的爷爷建的。侯府现下掌家的是曹氏, 可这个地方, 爹爹却只告诉了宋云桑。银钱和寻常物事都放在后院库房,密室中则摆放着几十个箱子, 里面存放着侯府几代人积累下的贵重财物。宋云桑几年前曾和爹爹来看过, 似乎有些好东西。
京城有传言, 裴孤锦是个爱财的俗人。宋云桑曾奇怪为何这种话都能流传开, 见过裴孤锦后才知道, 实在是他爱得太招摇, 俗得太光明正大。宋云桑已经决定去求他,但还抱着一线希望,她可以不付出自己。她想来此找些礼物, 看看能否以财帛动人心。不定在裴孤锦心中, 就爱好宝物甚过爱好她呢……
可她打开木箱, 却只看见了空空的箱子。宋云桑十分震惊:怎么回事?她记得几年前她来时, 这木箱中的珠宝分明是满的啊!
宋云桑连忙打开另外几十个箱子, 发现其他箱亦然。她一时呆愣, 无法接受侯府的宝物不翼而飞了。
但不翼而飞是不可能的。宋云桑想了想, 若真是遭了贼,爹爹一定会告诉她。既然爹爹什么也没说,那定是他自己用了。可是爹爹一向不讲究, 侯府的生活也并非奢靡, 甚至被曹氏称为“穷酸”,那这些真金白银,又去哪里?
有记忆闪过脑海。开海禁的第一年,闵浙就有过小型的暴动。倭寇作乱,稻田被毁,没有粮食,饿殍遍野。爹爹当时奉旨去了趟闵浙,开仓调粮的同时,还号召大户捐钱捐粮,这才将流民安抚了下来。
闵浙地区有五大家族,势力强盛,在大靖朝都是能横着走的。这五大世家不好相与,想让他们捐赠,定是不容易。爹爹当时一定是做了什么,才逼得他们不得不放血,就比如……带头捐钱捐粮。
宋云桑眼眶一下就湿了。她为自己爹爹不值。她的爹爹明明就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会拿自家银两,去填国家的窟窿。可现下,他却被关在昭狱,性命堪忧。皇上认为他贪污,而万里之外的闵浙,还有数不清的流民骂他中饱私囊。
宋云桑于昏暗的密室中,说出了那句今日在她脑中盘桓不去,却始终没有机会出口的话:“我爹爹没有受贿!”
回应她的,只有轻微的烛火噼啪声。宋云桑蹲在箱边,细细抽噎了一声。然后她站起身,将这些箱子关上,行到密室尽头。
角落里还有八个木箱。不同于其他木箱是棕灰色的,这八个木箱上了红漆,看上去十分喜庆。宋云桑打开红木箱,看到了满满当当的珠宝,松一口气。却是同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这些箱子里的珠宝,是爹爹给她准备的嫁妆,也是这间密室里,爹爹唯一没有动用的东西。宋云桑将箱中的东西拿出来,多数是女儿家的首饰,少数是男式物件和家中小器具。她翻找半天,选了几条腰带,还有些玉佩项链扳指,这才出了密室。
回到屋中,已过子夜。宋云桑拿了个漂亮的檀木小盒将东西装起,又行到衣柜旁,翻出了塞在角落的一个妆奁。
除了那被捏到变形的金纽扣,裴孤锦还送了她很多东西。第一次收到他的礼物,是初见后的第三天。她和几位贵女相约去城郊游玩,却被裴孤锦拦下。男人将她带去街市,硬是为她买了许多首饰衣物,又直接给她送到了府里。
宋云桑气不过,裴孤锦一离开,她便吩咐丫鬟将东西扔了。怎料第二天起床,宋云桑便看见那本该被扔了的东西,竟然好好摆在桌上!
宋云桑吓得身子都凉了,急急将丫鬟们叫来询问,却没人知晓。宋云桑鼓足勇气去找裴孤锦,质问是不是他干的。裴孤锦只是笑眯眯道:“胆子大啊,敢扔爷送的礼物?”他拍拍宋云桑的脸,凑近对她低语:“再有下次,东西就不会放桌上……会穿戴在你身上。”
有过这一遭,后来裴孤锦送的东西,宋云桑真没敢扔。她打开妆奁最底层,里面躺着块玉佩。裴孤锦说这是他的私物,若她想找他,找个锦衣卫给他看这东西便行。
宋云桑拿着玉佩,去了府门外。两个锦衣卫靠着门柱,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爹爹被下昭狱后,侯府的出入口便多了锦衣卫把守,但并没有干涉府中人进出。宋云桑行到两人身前,微微倾身:“二位大人,我是宋府宋云桑,有事想见裴大人。希望二位什么时候方便,帮我传个话。”
她拿出玉佩,那两人看见,站直了身。其中一人笑道:“宋小姐放心,我们会尽快通传。”
宋云桑便再行了一礼,退回了府中。她估摸着明日这两人换班时,便会去给裴孤锦送消息,快的话,明日上午她便能见到裴孤锦了。她回房简单再洗漱了下,上床休息。明日要与裴孤锦交涉,她需要精力。
她好容易强迫自己睡着,迷迷蒙蒙间,却听见了椅子拖动的声音。凌晨丑时,四下皆静,这声音便显得特别突兀。宋云桑努力睁眼,便见屋中火烛已然亮起。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椅中,声音低沉又冰冷:“宋小姐差人找我来,自己却睡下了。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宋云桑瞬间清醒了。她爬起身,本能拿被子裹住自己:“裴大人……对不住,我不料他们传话这般快,我以为明日你才会收到消息。”
裴孤锦垂着眸,冷漠道:“找我何事?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