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吏阐述起如今浩兰城的情况,是痛心疾首、悲愤交加,竟然控制不住地吐起血来。
“圣人,那胡涌和幸灵侯知道你南巡要经过浩兰城,且一路上诛贪官、杀恶吏,怕你得知了这儿的真实情况,大肆抓捕那些欲向你告状之人。你只需要前往州府大牢看一看,便可知牢内人满为患、俱是被欺凌的贫弱百姓啊!”
承安帝愕然。
那小吏还在继续:“浩兰城号称粮都,可这些年向朝廷所纳赋税却连年减少,圣人可注意到了此事?”
“当然,不是说浩兰城近些年又是天灾又是蝗害,才会收成减少?”
“圣人,你被骗了啊!浩兰城小灾是有,但远没他们说的那般严重。前年浩兰城遭遇了一定程度的旱灾,收成是有所减少。然而那胡涌却百倍夸大旱情,不但吞了原本的赋税,还让朝廷出了一笔赈灾款。这些款项,最后也全都落到了胡涌与幸灵侯的口袋里。”
那小吏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呛咳出一口血,悲哀道:“不管是丰收之年还是欠收的年份,这些人总能找到借口中饱私囊。城中百姓都说,官字两张口,一张口吃百姓的,另一张口吃朝廷的。想这浩兰城,单是幸灵侯一人所占良田就达九十万亩。”
承安帝以及左右之人被这个数字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这些事在浩兰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那幸灵侯和胡涌相勾结,又大肆迫害那些想要揭发此事的人。州官县官,但凡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的,不是被挤走了,就是随便栽个罪名将之关入牢中。”
承安帝整个人都动摇了。
这些日子他沉浸在百姓们高呼万岁和一口一个明君中,他真的以为自己对这个王朝的贡献能比肩太祖。
可这一切都被面前小吏的一番话给击碎了。
“你可知道你状告的是谁,所说的又是多大的罪名,若有不实之处,你!”
“圣人!”那小吏脑袋重重往地上一磕,“小人拼着一死来到圣人面前,就是想豁出命去为浩兰城百姓寻一条活路啊。若能让这城中重新拨云见青天,下官就算是死一百次也在所不惜!”
承安帝往后退了一步。
他越发难以说服自己,李卜志是在信口胡言了。
而这时候,杜晚枫开口了。
“李大人,你方才说幸灵侯兼并土地多达九十万亩,那么胡大人等人所占田地必然也不在少数。可晚枫记得,浩兰城交纳给朝廷的赋税,并没有这么大的缺口啊。”
“对!”承安帝觉得杜晚枫说得太有道理了,似乎是一下子抓住了这个小吏说谎的破绽。“这个你怎么解释!”
那小吏沉重地长叹一声:“浩兰城大部分良田全被他们霸占了,交给朝廷的赋税巨幅减少,怕朝廷注意到这事,便加倍从农民头上征收赋税。但凡交不起的,牛羊、闺女都拉来抵债。本来有不少农民可以凭着自己的土地丰衣足食,有个不错的生活,如今却被逼得做起了佃农和流民。多少清白姑娘,成了富人的玩物。”
吞咽了一口血水,那小吏带着哭腔继续道:“圣人看这城中还是一派平和景象,可在你来之前,路上到处都是流民和饿死的百姓。只是他们怕被圣人撞见这些惨象,将这些流民统一赶到了西郊围起来了。”
“他们眼里还有王法、还有朕么!”
一个杯子被承安帝扫到地上,砸得粉碎。
承安帝都不敢想象,在他的治下,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李卜志说的事情太大了,他这样一个小吏,是断断不敢在这种事情上撒谎的。而且个中内情让人骇然,编造都编不出来。
“圣人,下官所说之言句句属实。只要圣人派人去州府大牢和西郊查看,便能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