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繁锦和孟瑶早就相识,只是和秦霜和岳凝多有不熟,然都是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很快便也熟悉了,岳凝和孟瑶都是到彭繁锦今日来府中是为何,却因和彭繁锦不算熟稔,所以不好打趣,几个人便分了红线穿针打络子。没多时,不远处隐隐传来了说话声,几个人转眸一看,便见胡氏带着彭夫人从花园外面走了过来,在她们二人身后,秦琰和秦邺正跟着,秦莞和岳凝对视一眼,彭繁锦面颊顿时微微一红,虽然对秦琰说不上喜欢,可大家都知道这会儿是要彭繁锦来相看秦琰的,秦莞拉了拉彭繁锦的手臂,“我三哥……”此前宫宴,秦琰也远远看到过彭繁锦,彭繁锦自然也是远远看过秦琰的,只是今日情形却又大不相同,这凉亭在花园深处,夏末十分,几树海棠花隐隐将凉亭和凉亭里面的秦莞几人都挡了住,而远处的秦琰似乎不知道彭繁锦几人在看他。彭繁锦面上明霞一片,速度极快的瞟了一眼之后便垂下眼睫分红线,秦霜掩唇一笑,“繁锦,你若是不好好看看,往后可别后悔啊……”彭繁锦有些羞涩,语声听着更有些僵硬,“我是见过世子的,眼下没什么好看。”孟瑶眼珠儿一转,掩唇笑道,“繁锦瞧瞧,世子和四公子有何不同?”彭繁锦便下意识的瞧了一眼,秦琰和秦邺自然是不同,然而她还没说话,几个先笑了起来,秦霜又道,“繁锦瞧瞧,我三哥可是个练武的好身板?”岳凝还没说话,彭繁锦先面生绯然,“你们……你们就不要打趣我了,郡主说好今日只是来乞巧的,怎么大家反倒都想看世子?”想着不打趣,到底还是打趣了,而不远处,胡氏带着彭夫人在院子外面转了一圈,便又回去了前院,秦琰和秦邺自然也都出去了,彭繁锦紧绷的背脊便松了下来,神色也有几分复杂起来,秦莞见状便将话题引去了别处,彭繁锦这才自在了不少。几个人在花园待了一会儿,待到了下午,胡氏便准备了十分精美的肴馔宽待彭夫人和彭繁锦,而秦琰和秦邺,却是被胡氏遣了出去,不必和秦琰打照面,这个乞巧宴倒是用的十分尽兴,用完了饭,彭夫人欢欢喜喜的带着彭繁锦离开了侯府。别说彭繁锦是个不拘的性子,便是彭夫人也是豪爽的人,胡氏和彭夫人打交道倒是十分如意,等她们一走,孟瑶要先离开一步,秦霜也要早些归家,岳凝便留下来和秦莞说话,“我前几日听到祖母说,三哥也要准备娶妻的事了,只不过三哥如今眼疾还未痊愈,若有眼疾,祖母觉得合适的人家,别人只怕不会将自家女儿嫁过来。”岳凝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有几分落寞,秦莞看的分明,便道,“世子殿下的眼疾会痊愈的,可以不着急,等眼疾好了再准备亲事。”岳凝抿了抿唇,便有些欲言又止的。秦莞一笑,“怎么了?有什么话不好说?”岳凝便道,“你知道祖母担心三哥找不到合适的妻子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秦莞便睁大了眸子看着岳凝,岳凝道,“我在想,如果三哥真的找不到好的妻子,我便做三哥的妻子……”秦莞一惊,这句话一出,秦莞心底隐隐的猜测顿时便坐了!“你……莫不是喜欢世子殿下?”岳凝下意识摇头,可脑袋动了一下面上又生出怔忪之色来,仿佛她一时之间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秦莞见此心底叹了口气,“你是因为当年的事对世子殿下愧疚,还是心中中意于世子殿下?”岳凝看着秦莞,“这很重要吗?我只知道,三哥的眼疾因我而起,而当年三哥待我最好,我和他的情谊也是其他的人不能比的,若是三哥真的误了终身大事,我愿意嫁给他为妻,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愿意。”秦莞便有些明白了,岳凝既是愧疚,心底也对燕泽有着孺慕之情,只是这份孺慕之情,是年少时候的兄妹之情,还是想要成为最亲密夫妻的爱情?这一点,只怕岳凝自己都不知道。“婚嫁之事,非同小可,我只愿你嫁个真心疼爱你的,并且你也喜欢的,你眼下这想法还需谨慎,何况太长公主和义母同意吗?”岳凝一笑,“我只要开口,祖母和母亲必定同意,三哥是她们看着长大的。”秦莞脑海之中闪过魏綦之的脸,叹气道,“你自己想清楚才好,若你真的对世子殿下动了心,动了情爱之心,那当然极好。”岳凝眼底闪过两分深思,点了点头。离开忠勇候府,岳凝便坐了马车往安阳侯府而去,一路上她都在想秦莞的话,她对燕泽的心思,到底是不是情爱之心呢?她想不明白,她连情爱是什么都想不真切。“郡主,魏公子来了……”眼看着快到府门口了,外面的侍从喊了一声,岳凝立刻掀开帐帘朝外看去,这么一看,却见魏綦之带着乌述,二人都骑着马,此刻正要从侯府之前离开。岳凝一讶,“魏綦之!你怎么来了?”魏綦之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来侯府了,岳凝看到他,心底便生出几分莫名的愉悦,脱口便喊他,魏綦之转身看到岳凝,眼底微亮一下,调转马头到了马车旁边,“我是来辞行的,后日我要去一趟北边,只怕要耽误两三个月。”岳凝听着先是惊讶,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要进新的马了?”魏綦之笑着颔首,“是,又得了一批好马。”岳凝唇角微抿,“我就知道,这是你的正事,那……那你一路顺风。”魏綦之哈哈一笑,“好,借你吉言,你这是刚从外面回来?”岳凝便将去忠勇候府乞巧的事说了,魏綦之啊了一声,仿佛现在才想起来,“原来今日是乞巧节啊,我都忘记了,我将一点小礼物送到了门房,你待会儿回去看看吧。”岳凝哦了一声,魏綦之拱了拱手,“行了,我还要去和其他朋友辞行,郡主快回去吧。”岳凝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那……那你此行保重。”魏綦之洒然一笑,马鞭一落,调转马头便走,很快就疾驰出了街巷。岳凝叹了口气,此前为了案子和魏綦之接触颇多,魏綦之又是个吵吵闹闹的性子,如今身边没了这么个人招人嫌,还有点不习惯。岳凝呼出一口气,将心底那点沉郁也呼了出去,等进了府门,便看到门房放着个礼盒,侍从上来说,是魏綦之送来的。岳凝抱着礼盒入内,忽然转身道,“他可说要见我了?”门房上的侍从摇了摇头,“没有,魏公子来只是放下礼物的,放下礼物便走了。”岳凝挑了挑眉头,合着今日是碰巧被自己给撞上了?不然直接放下礼物就走的?这不过一月不见,魏綦之怎么变成这样没有礼数的人了?!岳凝心底暗自腹诽了两句,直接回了自己院子,一进门,岳凝便将盒子立刻打了开,打开一看,却见里面竟然是一个十分精致的带着玉玦的剑穗儿,看是剑穗儿,岳凝心底十分舒泰,既不多么金贵,又十分得她心意,且这个东西也很还算实用,虽然她原来嫌剑穗儿碍事,可如今却改了性子,反正送都送了,还是用一用吧。岳凝离开,秦莞不由叹了声气,总觉得岳凝不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可如今,这样的性子也显出坏处来,那便是不明白自己心意,岳凝对燕泽的关怀的确不同寻常,可缘故在哪里却叫人摸不清,若真是对燕泽倾心,这倒是一门极好的婚事。这么想着,秦莞便觉自己这般早早知道心属何处十分不错,至少如今不必茫然失措,这么想着,秦莞不由想,今日乃是乞巧节,按照大周的风俗,也是男男女女互诉衷肠的日子,不知道今日燕迟在做什么?!夏末时分,晚上的徐风便有些凉意,秦莞披了一件外袍站在窗前,一时想到燕迟,一时又想到父亲的案子,心虚起起落落,实在难得平静。正想着,秦莞一抬眸,忽然在窗户外面看到了一盏徐徐升空的灯火,起先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可揉了揉眼睛再看,却见当真是一盏会飞的天灯!秦莞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这样会升到半空中的天灯,她仔细一看,却见那天灯好似隐隐画着莲花瓣似的,她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正要定睛去看,可那灯越飞越高,却哪里看的清楚了,这么大晚上的,是谁在放这灯?!秦莞心底疑惑,仔细分辨一下,却觉这天灯升起的地方距离应该不算太远,只怕就在侯府之外,又一想,秦莞恍惚看到在哪本书上有写,前朝战时,大将军李广以会飞的灯火传信,借此来传递军情,而此法至今军中都有人效仿。军中?!秦莞心头一跳,她辨了辨方向,觉得这灯升起的地方在后院的方向,于是她连忙穿好外袍,拿了一盏灯,又叫了白樱陪着,径直朝松风院北面而去。松风院以北便没有住人的院落了,一方花圃并着假山石头一路往后延伸,没多远便是一片茂密的绿植,绿植之后便是侯府的高墙。秦莞心底有了怀疑,便没有带茯苓出来,只说自己去后花园里消消食,茯苓没有怀疑,带着一群小丫头穿针乞巧,等秦莞一路往北,抬头看时,那盏灯已经飞的极高了,此刻化为一颗星耀,和漫天的繁星融为了一体。“小姐——”白樱出声提醒,秦莞一垂眸便看到了高墙之下迎风而立的人。燕迟站在高墙投下的阴影之中,身影更是被墙边的一丛修竹挡了住,然而秦莞还是一眼看到了燕迟,她连忙将灯笼自己拿着往前去,白樱识趣的没有跟上去。秦莞走得近了,又是惊喜又是好笑的看着燕迟,“今夜怎引我来此?”往常燕迟可都是直接翻窗入户的!燕迟站在一丛绿竹旁侧,微笑的看着秦莞越走越近。秦莞走得近了,燕迟也没急着答话,只唇角微弯的看着她,将她手牵住才道,“今夜来得早,现在翻窗,只怕要被你的丫头发觉。”秦莞嗤笑一声,“你就不怕我不知道这灯是你放的?”“无碍,我有准备。”燕迟说着看了看自己脚边,秦莞低头一看,却见燕迟脚边竟然还放着两盏灯笼,而刚才距离太远,她看的模糊,这会儿离得近了,秦莞一下子看到了灯笼的样子,她猛地想起来,这两盏灯笼,不就是当初她在锦州秋夕节灯会上买的那种灯笼样式吗?秦莞不由好笑,“你这法子是在何处学的?”“前朝军中传信的法子,旁人或许不懂,但是我知道你懂。”说着话,燕迟长臂一揽将秦莞抱入了怀中,秦莞眉头微皱,忽然觉得燕迟的情绪有些不对,秦莞一手拿着灯笼,这处的暗影便有了温暖的昏光,她问了一句,燕迟笑道,“今日乃是乞巧节,我来看看你祈了什么。”秦莞闻言便笑意一舒,这个乞巧节,她还真的祈了和他有关的事。“祈了你平安顺遂。”秦莞出口,燕迟的手臂便收紧了两分,自从听了张道士那话,秦莞可谓是提心吊胆,如今这乞巧节也要祈愿他平安无事了。燕迟笑了下,抬手在她发间拂了拂,他手一落在她背脊上犹疑着,便道,“你的愿老天爷必定听见了,往后我定顺遂。”燕迟在她背脊摩挲两下,“好了,回去吧,免得有人来寻。”秦莞正想到燕迟,燕迟却到了,虽然二人只说了两句话,秦莞却也十分满足,看了看地上的灯笼,秦莞道,“你人都来了,便把这两盏天灯送我如何?”燕迟笑,“有何不可,便是给你的。”秦莞还没有放过灯笼完,拿着两盏灯笼喜滋滋走了,等回了松风院,茯苓便十分好奇灯笼哪里来的,秦莞打了个幌子便道府中匠人做的,茯苓一听不疑有他,秦莞却舍不得这么放了,正要往屋里去,茯苓却忽然道,“小姐,你发间是什么?”秦莞驻足,摸了摸发间,触手便是一支玉簪,这玉簪乃是一块通体白玉雕刻,秦莞一看便知道是新刻出来的,因为簪子两侧打磨的还不算光滑,不仅如此,花纹也十分单调,秦莞忽然想到适才燕迟在她发髻上拂了拂,顿时恍然,看了看手中灯笼,再看了看掌心玉簪,心底顿时生出一股子馥郁的甘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