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灯超过3盏就是晋级,这是目前为止的最高分数了,四盏灯亮成一道弧线。唯独一盏黯淡,留下了一点遗憾。参赛选手只能看到灯光,看不见是哪一位导师给自己灭灯、亮灯,面具遮挡了他们的部分视力,闪耀的顶灯夺去了另外一部分。
如同一场辛苦的加冕,故意为难,暗示着舞台上这条路艰辛与荣耀并存。
男人同样看不清楚,曲折烦扰的金丝面具在开唱时困住了他的双眼,只能通过不规则的缝隙和孔洞对外界探知一二。他像被锁在笼子里了,只能去看笼子的主人给他看的形状,永远没有清晰,只能被囚在原地。
唯一能冲破这一切的,只有歌声,还有他对舞台的热爱。拿错了人生剧本不要紧,结局不是自己想要的也不要紧,从这一段戏中冲出去,还有另外一部等着自己圆满结局。这是他的嗓音,高音区饱满地冲上去,喉咙全部打开,他的身材不宽,可这一刻的歌声却是宽的,带有容纳性的宽度。
还有极致的温柔,像在表扬一个孩子。
窄道和蜕变从来艰难,但四灯亮起给了他最大的回报。是他将近十年对嗓音的呵护和正确的用声习惯给他自己留了最后一条路。男人终于能够摘下面具,将自己被锋利时光处理过的脸露了出来。
灯光更亮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这一张脸上,看他扑朔迷离的表情。
当第一遍唱完,大段的音乐留白被贝斯炫技般地填满,男人自如地闭上眼睛,跟随音乐轻轻晃动身体,像一只鸟儿在水中抖落翅膀的水珠,清理一身尘土和伤痕。他不止是表演,他在享受音乐,全身心地沉在音符当中。
大摇臂从面前滑过不止一次,他时而睁眼追一下镜头,时而不去管。追镜头的把戏他心知肚明,如何看上去更上镜也早早懂了,但这一次他是为了那个男孩儿在唱歌,当他的眼神空空地看向不知名的方向时,镜头中呈现的是一脸烟雾般的迷醉。
“那悲歌总会在梦中清醒,诉说一点哀伤过的往事。那看似满不在乎转过身的,是风干泪眼后萧瑟的影子。不明白的是为何人世间,总不能溶解你的样子,是否来迟了明日的渊源,早谢了你的笑容我的心情……”
他醉在了歌声里,醉在了那个男孩儿的话语里。世界上的人千千万万,娱乐圈心怀鬼胎,只有不像话的少年在乖乖谈恋爱。
他又听见了掌声,这一次,他相信少年一定听懂了自己的表白。
少年已经转了过来,眼睛红彤彤的,生怕被人笑话。自己真他妈没用,在录播厅里闹这样一出,可是从没感受过的重视落在身上这一刻,他欣喜若狂。四盏灯亮了,他听到身边的工作人员在互相询问这个人到底是谁啊,看到底下那群摇着灯牌的粉丝停下了动作,听见了更多的观众给予掌声。
自己也应该冲过去,举个灯牌,履行一把后援会会长的责任。
眼前这才是属于男人的世界,少年再往前望去,看到唯一没亮灯的是声乐老师。他再看男人,刚好一道光从舞台后方照过来,不仅晃到了少年的眼睛,也打透了男人的白衬衫。
宽松的衬衫顿时遮不住了,腰线被光线朦胧又准确地拓出来,是两道诱人的曲线。而男人不自知地晃动更加深了这种诱惑,让少年情不自禁地往前走,口干舌燥,眼球发热。
他看见了,仿佛看见了,男人十年前在酒吧微醺跳舞的样子,像等着人去抓他。
而这个样子,少年的父亲同样看见了。他差点儿忘记这个男人有多难得,第一眼在酒吧看到就想占为己有。纯洁的身体和充满爱.欲的嗓音,包括他无措的第一次反应和之后熟练的技巧,一切的一切都应该是自己的。
他完全忘了,这个人是那么懂得音乐,那么适合上镜。现在男人用一首歌曲让他恍然大悟,新找的情人原来只是仿品。只不过这首歌,不是给自己的了,以前困在卧室里只给自己的表情和身体曲线,现在给了舞台。
少年父亲刚好站在演播厅的一侧,通过台上人的眼神画延伸线,看到了台下的儿子。
他们两个……在暗暗互相传情,当着自己的面!少年父亲转过身去,自己又不是没玩儿过,又不是只有男人这一个情人,但他真切地怒不可遏起来,脸上出现了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和阅历的情绪。明明那个人是自己扔了的,现在他疯狂地想收回来。
歌曲唱完了,最后一盏灯始终没有点亮,观众们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大家都猜会不会是节目组特意安排的。总不能初舞台就出现一个全灯爆闪的选手吧?但是观众不是聋子,最后一位选手确实唱得太好了,真降维打击。
舞台灯开始变暗,男人拿着他摘下的面具,把没用的耳麦从耳廓上拿下来。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前奏过后这东西就没声音了,他一直没听到自己的返声。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看清没给自己亮灯的人是谁。
掌声又一次响起,男人这次看到了少年,他正在底下给自己鼓掌呢。他深深朝前鞠了一躬,再起身时,台下一个评委老师已经拿起了话筒。
“这位选手,我是不是见过你?你的脸和声音让我觉得很熟悉。”
现在是晋级选手和导师的对话环节,主持人是不会上台来帮忙暖场的,男人站在台上,任透明的汗水从下巴流到了胸口处,胸口一片亮晶晶。
“评委老师您好。”他看向那位给自己亮灯的导师,淡定从容地说出了自己的全名,“是我,我又回来唱歌了。”
少年在台下一阵紧张,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这么难搞。他以为底下的观众们会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他以为观众们会哇一声,会说,原来是那个明星回来了。可是结局却令人尴尬,观众们只是面面相觑,明显每个人的脑顶都挂了个问号。
倒吸一口凉气的变成了少年,这些观众太年轻了,有些人看上去比自己年龄还小,他们当然不知道男人的名字,和他当年的璀璨。
可是评委老师们是都知道的,他们的表情仿佛在说,啊,果然是他,没有认错人。
“果然我没有认错人,我记得你。”那位评委又拿起了话筒,“当年你一曲成名。”
“您过奖了,谢谢老师。”男人料到会有这样的问题,脸上一片从容的微笑,自己当年莫名其妙地离开,多少人猜测过背后的真相,现在自己再回来,肯定会被问到。
这时,没有给他亮灯的声乐老师拿起了话筒,神色没有任何疑惑,仿佛只是要亲口问,而不是疑问句。“那请问你当年为什么要放弃唱歌呢?你的前途那么好,为什么要离开?”
少年有点儿急了,这人绝对是故意的,不亮灯就算了还瞎问问题,不说话你会变哑巴么?他又替男人担心,怕男人应付不来,一时间慌乱了手脚。
男人的表情确实有了一丝变化,像在反反复复的犹豫,他的右手紧抓着得来不易的话筒,四根手指紧挨着筒身,唯独尾指靠不拢,像是翘起来一个指节。
“十年前,我遇上了一个人。”男人看着话筒,用干净的声音说,奇怪的是刚才唱歌时候嗓音收放自如,这时候能听出略微紧张,“我为了谈恋爱放弃了唱歌和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