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奇丽”的合同签署以后,杨筱光正式和梅丽建立了长期的合作关系。一段新的工作正式开始,电视台的“炫我青春秀”的海选就在阳春三月启动了。
老陈要求杨筱光去现场观察一下潘以伦的海选情况,杨筱光领命,便在大好的礼拜天,睡眼惺忪地起了个大早,哈欠连天地跑到了时代广场。
早有闻风而至的凑热闹的群众在现场占据了有利地形,而且以初、高中女生居多。
杨筱光想,这都是来看有没有帅哥的。
好在今天她随意套了件粉色米老鼠T恤,把自己的年龄层拉低了,混在一群萝莉里倒也不突兀。
梅丽早就在现场等着她,闲聊时,提供了无数八卦:“女主持人是做娱乐节目的小姑娘,蛮厚道的,不太会为难选手。但男主持人比较棘手,是专做综艺节目的业内大佬,喜欢说教。”
杨筱光说:“出难点才会有高潮嘛!”
“评委一个是网络情|色|小|说写手,一个是台湾主持人,还有一个是新闻男主播。”
杨筱光说:“都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
才说完,舞台背后就钻出一群记者,簇拥着男主持人问长问短。杨筱光眼尖,发现方竹赫然在列,于是她撇下梅丽,拨开人群钻了过去。
方竹也看见了杨筱光,冲她招了招手。
杨筱光低呼:“难道你被调到娱乐版了?”
方竹白她一眼:“怎么说话呢?就不兴我来看看本城帅哥的風采?”
“真难得。我还以为你看不上娱乐事业呢。”杨筱光做了个鬼脸。
方竹却捉牢她问:“你们接的那个护肤品公司的资料什么时候整理一下给我。”在杨筱光发问前,她自行解释,“我对洋人占有国有品牌渠道深感愤慨,想做一个报道。”
杨筱光本来是没完全睡醒的,听了她这样的话,一下子就清醒了,且还一点就透:“你哦,我就知道你给我资料也是有私心的。”
方竹板了板面孔:“想什么呢!不给就算了。”
杨筱光看她真的要生气,也不大敢开玩笑了,说:“过两天给你。”忽忽又叹了一口气,说,“你这是何必呢!”
方竹别过头,不让她看见面上的神情。
杨筱光顶怕老友认真恼起来,好在梅丽从那边猛跑了来,被杨筱光一番介绍,得知方竹是记者,就笑容满面地一个红包塞过来。方竹要推让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先收下来。
梅丽说:“多关照关照我们家的小朋友。”眼一转,又瞧见几个本城着名娱记在另一头,便匆匆赶了过去。
方竹手里掂着红包,哭笑不得,问杨筱光:“这是何之轩选的合作商?”
杨筱光说:“你放心,这种女人他看不上的。”
方竹又对着杨筱光要沉下脸来。
杨筱光眼光忽忽往后台一溜,奇怪,偏一眼就能找到潘以伦,他默默坐在候选人的末排,抱胸,伸腿,闭着眼睛假寐。她对方竹努了努嘴:“何领导看中的是最后那排中间的那个正太。”
方竹看过去时,潘以伦恰巧把眼睛睁开了,于是方竹惊叹一小声,赞道:“这双眼睛适合在聚光灯下吸魂摄魄。”
“瞧你这形容。”杨筱光忍不住笑起来。可是却在心裏揣测,正太是否有自信?因为他身边的其他选手条件都不错,且脸上摆满了兴奋,都是一副跃跃欲试和蠢蠢欲动的样子。
就他仿佛处于安静天地间,独自一人,不管世事。
潘以伦很惫懒地伸展了一下身体,一抬头,就看到了杨筱光。
杨筱光向老友告别:“我去去就来。”
她挤过人群,来到他身边。
“好啊,正太,预备做新一代的少女杀手吧!”也可以做师奶杀手,她想他忧郁的样子确实很乖巧。
潘以伦轻轻一笑:“你来了啊!小监工。”
她笑嘻嘻地说:“我当然要来监场,做一个新星崛起的见证人。”
潘以伦的唇微微一斜,仿佛有些不太高兴:“你奉承起人不打草稿。”
说得杨筱光立马尴尬起来,一下子倒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主持人依次上台,比赛要开始了。她适时退了出来,找到坐在前排的方竹,坐在她身边。
方竹说:“那男孩儿很个性,也许会让观众觉得别扭。”
杨筱光想,万万不可如此。
“奇丽”之所以想捧一捧潘以伦,无非是觉着他外形条件好,性格又乖巧,好操控。何之轩之所以看中潘以伦,也无非是看中他有点儿想法,成本低廉。
他们谁都不知道潘以伦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唯有她知道他不是这样的。
杨筱光悚然一惊,心想自己想多了。
好戏开场了。
这样的选秀场本身就是模糊的,选手上台表演的项目也没有做任何规定,只是统称才艺。但现代人会的才艺也都不多,不过是唱歌跳舞乐器演奏,偶尔出现杂技和武术点缀点缀。所谓平民选秀,没有标准,便只是在笑话中选择适合正常人审美的非笑话。
观众在看笑话,评委亦然。其实普罗大众都明白,能秀出来的还是歌舞能力、外形条件和聚众能力。
女主持人虽然不大机灵,但真的是胜在厚道,时常鼓励平民选手,很好地中和了男主持人尖刻的官僚气。
大多数表演相当无聊,纯做茶余饭后的笑料,所以只要一两个长得像样的选手上台,下头的观众就会喝正彩,有痴头怪脑的女孩子乱叫:“帅哥,帅哥!”台上的稍不经世面,就会一阵子红脸,活像街头卖艺的。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炒作时代的抛头露面,不比旧时大世界的杂耍更高级。
有男孩儿拿着吉他上台装文艺青年,唱自己创作的校园民谣,咬词和周杰倫一样不清晰,人倒是长得还算不错,开口就大谬其论了。
唱毕一首歌,女主持人先夸他:“你是今天迄今为止出现的唯一一个创作型歌手,对自己的入选有没有信心?”
他说:“我选上以后,要为我心目中的一百个好女孩儿做一百件实事,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去年‘超级女声’的冠军,我要跟她交流一下羽毛球的球艺或者法语翻译技巧。第二件事就是要和‘超级女声’的亚军合作一首歌!”
下面哄堂大笑,男主持人不怀好意地说:“那你一定会成为女孩儿都喜欢的大众情人。”
那选手还扬扬得意,朝台下抛出飞吻。
杨筱光替他感到难堪,如此这般的称之为个性不如贬之为自毁。
观众席又一阵哄然。
梅丽挤了过来,一坐下就说:“要命,早晓得有这么个创作型,干脆让小潘抽1号,免得被人抢了风头。”
杨筱光这才想起来问:“正太的节目是什么?”
梅丽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下一个就是潘以伦了,他在骚包男冲台下飞吻够了之后才出场。
白色的高领毛衣,牛仔裤,球鞋,干净得犹如清风拂面。
台下不是没有人倒抽凉气的。
他定定地往台上一站,先露出一个笑容,灿烂无比,然后什么话都不说,开始演唱。
熟悉的曲调,陌生的歌词,没有任何伴奏。潘以伦的声音清冽动听,如一阵春风,拂过每个人的心头。
我等不过个转身
这乐坛已经没有张国荣
许冠杰在红馆复出纪念那一场
梅艳芳却只开最后那一场
我最心爱的吉他我已不会再去弹奏
我始终写不出我最想写的那一首歌
达明一派终于要来上海给我们开第一场
我会去万体馆听到这辈子最后想听的声音
歌坛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们怎么去找最初的感动
风继续吹随风而逝他最终离开我们
许冠杰唱给我们听的沧海一声笑
今年已经没有了黄霑的和声
陈百强这记忆里的声音早已沉寂太久
谭咏麟已不再是二十五岁
软硬天师宣布解散是否不再做音乐
世界不断地改变改变
我的心思却不愿离开从前
时间不停地走远走远我的记忆却停在
停在我们八零年代的最初
现在的选秀门槛不高其实挺好
我坐在角落发着明星梦听着小道
我梦想的大世界迁移到一边
这裏又多了上海大剧院演歌剧和舞剧
小小弄堂的反面是钢筋铁骨的森林
谁能从这裏翻越过去
我记得第一次吃肯德基就在这附近
如今它已经开得遍地都是
年少时候流连的田园水洼黄花菜地
它现在变成精品高楼在出售
电视里立波啤酒那首歌是我喜欢上海的理由
可是城市越大世界越来越吵
地铁开了好几条
广告越来越多班次还是那样少
人依然那样多
金茂大厦已经不是第一高楼
东方明珠还在它的对面
日本人说要盖高楼它一定要高过金茂
陆家嘴终于从荒芜草地变迁成一片绿地是我们的骄傲
上海不断地改变改变
我却不断怀念很久以前
时间不停地走远走远
我的记忆却停在却停在
最初的那个年代
潘以伦的唱功很好,旋律把握得很精准,音色算不上特别,但是足够鹤立鸡群了。
唱毕,场下静默了片刻。观众们遇到正经的来参赛的反而来不及做反应,好半晌才鼓起掌。
女主持人及时地问:“谢谢十七号选手,请你告诉我们你唱的歌曲的名称。”
潘以伦说:“还没想好名字。”
众人惊讶。
男主持人接下来的一个问题就分外不得体了:“这么年轻为什么这么感伤?曲子是自己作的吗?歌词是自己填的吗?”
潘以伦答:“歌词是自己写的,曲子是黄舒骏的。”
女主持人感慨地加了一句,为潘以伦解围:“潘以伦的歌让我想起很多年少往事,属于我们这代人共同的回忆,真的很美好,也很感动。这是今天比赛的意外,用这个方式来纪念我们对往昔的共同记忆。”
话筒到了潘以伦手里,他露出乖乖的微笑,说:“写得不好,谢谢大家!”
然后鞠躬,动作很孩子气。下面的女孩子们不出意外地沸腾了,欢呼雀跃,立刻有人成了他的粉丝。
男主持人终于肯圆场:“我们比赛的宗旨不仅仅是选拔新人,更是选拔有才华的新人,后面的选手要加油。”
潘以伦点一点头,很谦逊,始终微笑着,故此,更招人爱。他已经懂得在什么场合显示怎样的表情。
杨筱光说:“事先训练过的确实不一样。”
梅丽笑得分外得意:“我说过他是璞玉一块,前途大好。”
“歌词是他自己填的?”
“当然。”
是该刮目相看,杨筱光想。
只是,歌声里有寂寞和落拓。这样一个站在舞台上,占尽了风头的年轻人,应该意气风发的,而他并不是。
也有人看出来,有女孩儿和她的伙伴窃语。
“十七号帅哥又帅又忧郁,有点儿像花泽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