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立下的雄心壮志,被这个乱世打击得零乱不堪。
绝望之余,弃官为僧,云游天下。
直到被海云法师邀至和林,见到忽必烈。
那时,他还只是一个落魄的小王子,没有任何势力,不被其他蒙古王公所重视。连他的母亲,都在明里暗里地打压他,把家族里所有的资源向蒙哥倾斜。
那时候,他平易近人。但凡有中原儒士前来,总是倒履以接,促膝相谈。
那时候,他们心若赤子,视这天下如棋,激昂江山,挥斥八极。
心情一时激荡,刘秉忠低声喝道:“笔墨,伺候!”
不多时,雅间门被推开,一人进来,将饱墨之笔递到刘秉忠手中。
刘秉忠眼睛盯着雪白墙壁,提笔凝思片刻,举笔挥墨于墙,走若龙蛇。
“望乾坤浩荡,曾际会,好风云。
想汉鼎初成,唐基始建,生物如春。
东风吹遍原野,
但无言,红绿自纷纷。
花月流连醉客,江山憔悴醒来。”
一阙刚完,刘秉忠驻笔而思。却听身后一声大叫:“好诗!好词!好字啊!”
刘秉忠愕然回首,却发现一个不太胖的胖子,手上端着墨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此人,竟然是陈耀!
“你——”刘秉忠大惊失色,手腕一甩,墨汁直扑陈耀而去。
一道断断续续的黑墨,如行云流水般地从陈耀的脸上,一直盖到了身下。
“刘先生,何至于此!”陈耀幽怨地看着刘秉忠。
“你……你为何会来此?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刘秉忠眼光闪动,雅间内却已经没了自己那个老仆的身影。
“行了,别找了!你那老仆,我让人先伺候起来,没有任何危险,放心!”
刘秉忠心里略定,想想此人真要动手的话,自己大概早已死了十几二十次了。
“你欲何为?”
陈耀摇了摇头,看着墙面上雄健洒脱的字迹,问道:“你写完了吗?还有没有?”
刘秉忠一怔。
一首词,写了一半,但被陈耀打断之后,脑子中再也寻找不到另一阙的任何踪影。
他只好摇了摇头。可惜了!
陈耀撩起衣袖,在脸上胡乱擦了擦,单手一摆,说道:“不想写,那要不咱俩喝点?”
刘秉忠吐出一口浊气,扔下手中之笔,在桌前坐下。
“来个人!”陈耀朝门口一声大喊。
雅间门被推开,进来数个伙计,有人将满桌一箸未动的酒菜全部收拾走,又有人如流水般端上诸多热菜、酒食。
刘秉忠突然想起,这座燕山阁,最早便是此人所建的石忽酒楼,不由心下愈加惊惧。
陈耀满上酒,举杯邀饮,“敬刘先生!”
刘秉忠微茗一口,放下酒杯,突然问道:“陈处长……”
“请叫我,陈部长!”
“……?”
“某,现忝为大权国,商务部部长!”陈耀满脸嘚瑟。
“陈部长……,鄙人涂鸦之作,得入法眼,想请教——”
陈耀侧过头,看了眼墙上的龙飞凤舞,点着头说道:“这书法,融入儒家的坚毅、果敢与进取,也蕴涵了老庄的恬淡、散远与沉静。笔法中,已不见尘世浮华,唯有空远真味!”
刘秉忠心下又惊又喜,这半阙《木兰花慢》,当是他此生最佳之作。不仅词意幽远,激愤之中,一手草书更已抵达自己笔力之巅峰。
好东西,自然得有人会品鉴才行!
看着刘秉忠略带期盼的眼神,陈耀心头暗骂:一墙草书,犹如画符,鬼晓得你到底写的什么!
再说下去,肯定要露馅了。
陈耀一声清咳,一口饮干杯中酒,亮底示意。
刘秉忠此次,喝得爽快。
陈耀随即满上。
“贵国大军,四处征战,倒没想到刘先生有些闲情,跑到燕京来泼墨。”
刘秉忠眼色一沉,“陈部长费尽心思,找到刘某,有何见教?”
“呵呵,心思倒是没怎么费,见教也谈不上。只是想请刘先生去旅顺一行。”
刘秉忠眼角一挑,冷冷一笑,“陈部长莫非以为,在燕京你也便能肆无忌惮?某虽无缚鸡之力,也不是可任你为所欲为之人!”
陈耀摆了摆手,“刘先生莫要误会,我是真的邀请你,绝对没有强迫的意思。当然,你可以拒绝,你不想去,我绝不会绑着你走,没必要!”
“何意?”刘秉忠一脸提防。
“是这样的……”陈耀慢吞吞地吃了口菜,又滋了口酒,带着一些不经意的神色说道:“你知道,大权国,为什么要以‘权’立国吗?”
刘秉忠撇了撇嘴,“世人都说,国主赵权,师心自用、夜郎自大。竟然以其名为国号。不过,刘某倒认为,不仅如此。”
“谨权量,审法度。权国这是试图以法立国,其志不小!不过……”刘秉忠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陈耀向刘秉忠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他倒不是佩服刘秉忠的学问,而是他坦然的认同,让陈耀多少有点意外。
“刘先生,觉得不可行?”
“法不外乎人情,刘某不觉得贵国诸君,能逃得了人情的治理。无论什么样的刑律,君王用之可为法,不用它便是一堆废纸!以权立国以法立国,最终也不过一些脸面上的文章!”
“刘先生所言,也许有理。不过陈某相信一句话,事在人为。凡事,总得有人去做,才可以知道能否行得通。没去做,这世界上,就不可能会出现希望中的结果。”
刘秉忠微微颌首,这句话,说得倒是有些道理。
“说实话,这些治国的大道理,陈某不太明白,其实也不太感兴趣。凭着俺的出身,本来应该是大权国中,最能享受荣华富贵之人。可是如今,还得四处奔波,劳累难安。”
刘秉忠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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