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权忍不住地在心里吐了个槽。
“你知道,为什么宋国朝堂之上,宁愿联元抗权,也不愿意联权击元,是什么原因吗?”
赵权摇了摇头,他确实有些想不通这个问题。
肯定不仅仅是因为担心权国会违反盟约,渡江攻宋。
“因为现在整个宋国上下,都在风传,权国不仅不肯接纳儒学与理学人士,甚至还采取打压态势,以防止一些大儒掌控朝堂。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是,士农工商,本该为天下之尊的士人,在权国却被排在了工、商甚至于农夫之后。
而元国,虽然执掌朝政的‘八府’中,有武将出身的史天泽,也有畏吾儿人也有蒙古人,但是儒学出身之人,毕竟还占据三席之位。
呵呵,连师某都未曾料到,一个蒙古人出身的国主,却比一个汉人国主,更加重视儒士。”
赵权皱了皱眉头。
摈弃儒学人士,并不等于就摈弃学者文人。但是对于宋国的理学人士来说,这确实会成为他们拒绝权国的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
可是,权国会为此而改变儒士的地位吗?
显然不可能。
“那你呢?”赵权突然醒悟过来,贾似道刚才说的,是宋国朝堂之上的态度,而不是他自己的想法。
“我……吗,也是如此……”
“师先生,也一心想与元国结盟?”赵权根本不相信,贾似道要真的是这种态度,就没必要来见自己了。
“老夫,也是被理学人士讨厌和排挤的对象。”
嗯?
贾似道手轻轻一甩,说道:“先不谈这些,我且问你,若是权国与宋结盟,权国可以给些什么条件或是帮助?”
“你想要什么?”
“元国派来的和谈使,目前答应的一些主要条件包括,一是开放对我国的马匹贸易禁令;二是二十年内息兵不战;三是会将降将刘整送回宋国,前提是我不得掌控朝政,以免报复刘整。”
“什么?”赵权大惊失色。
忽必烈这一招,太狠了!每一个条件直戳人心啊!
“你不知道,这些条件,元国是不可能实现的吗?”赵权急急说道,“你知不知道,忽必烈已经在河南聚集了数十万大军?你知不知道,刘整正在苦训七万水军,造舟无数!”
“知道啊,那又如何?”
贾似道叹着气说道:“如今朝堂之上,理学人士已成气候。加上近年来,老夫行事确实有些过于急率,得罪之人无数。他们迫切需要一个机会,以将我排挤出朝堂。如今有一个这么好的借口,为什么不接受呢?”
赵权凑过头,问道:“你舍得吗?”
“息兵二十年,这么长的时间,对于如今朝堂上的那些人来说,足够了。如此可保他们在有生之年,宋国再无兵患。这是足以告慰太庙之胜事,何乐而不为?
而且,刘整一旦回归宋国,对于负责和谈之人而言,又是一件泼天大功!”
“和谈,不是你在主持?”
“元国和谈使,指定非叶梦鼎不谈。”
太子詹事叶梦鼎,如今已是宋国签书枢密院事,并以明堂恩进封临海郡公。是贾似道“公田法”最强势的反对者,也是宋国理学人士的扛鼎之辈。
这个传说中的大奸臣,对付一个叶梦鼎,竟然没有还手之力?
赵权满脸疑惑地看着贾似道。
贾似道却以为他不相信自己所言,摇了摇头,没再细说。
朝堂的形势,发展成如今局面,也是他根本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原以为,有官家的鼎力支持,有自己坦荡的处事方式,有诸多眼光长远的有志之士,哪怕改革之路多艰,自己也必定可以坚持下去。
打算法已经暂告一个段落,公田法在两浙东路的试行大获成功。再给自己几年时间,如果可以推行全国,大宋必将一改如今满目疮痍的财赋状况。
再有十年休养生息,重肃兵马。中兴大宋,也未尝是件不可能之事!
然而,让贾似道没有想到的是,他最大的支持者,赵宋皇帝,却已重病缠身,久卧病榻而无心政事。
更没有料到的是,荣王赵与芮竟然凭着即将继位的皇子,支持叶梦鼎,开始布局朝堂。
甚至于连那些平日里,总怀着一腔报国热情的太学生,也开始公然反对自己。
节节败退啊!
每想及于此,贾似道便是一阵阵的无奈。
自己本不愿插足太子之争,可是太子却落于他人之手。
荣王的反对,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推行公田法,利益受损最大的,必然就是荣王这种拥有良田十数万顷之人。
只是贾似道没有想到,荣王的反扑,会如此的坚决与强势。
而且,自己手中,已经没了对抗的任何筹码。
官家一旦驾崩,皇子继位,荣王便是堪称太上皇的存在!
而朝中诸公,大多数人都与叶梦鼎一样,希望可以用尽一切可能的手段,将自己驱离朝堂,以中止公田法的实施。
公田法,真的不可行了吗?
贾似道一时陷入深深的迷茫。
“师先生——师先生——”
赵权提着茶海,候了半天,贾似道却依然抓着他的茶盏在那发呆。
赵权只好一把夺下被他紧捏在手中的茶盏,放下,倒入热茶。
贾似道怔怔地看着赵权,突然问道:“你,还要不要嘉禾屿?”
“嗯?要啊,为什么不要?”
“你准备立子矜之子,为权国太子吗?”
“这是我的私事吧?师先生问这种话,是否冒昧了点?”
贾似道默默地算着,说道:“今年,六岁了吧。权相公韶华正盛,倒是不用急着立储吧?
十年可好?”(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