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中一镜到底的场景特别多,其中关于猪笼城寨的生活场景一共出现了两次。
第一次是在开篇,第二次则是三大高手离开的时候。
不过有些内容只在首映式里播放过。
在正式上映的时候,为了压缩时长和一些和谐原因,将第一次生活场景的一镜到底给删掉了将近四十秒。
只留下了最后落幅时,一带而过的西侧和城寨大门的一点儿画面。
同样剪掉的还有一段阿星加入斧头帮,狗腿子让他选女人。
一直到坤哥说阿星:“一看就知道,你除了好事,什么都敢干!”
随后还伸出手让他吻的这一段。
时长有整整两分钟!
这两段的删除确实让电影的节奏加快了不少,可也变相的隐没了一些细节,同时还破坏了星爷极其偏执的理想主义气息。
星爷曾在《功夫》这部影片中刻意的追求“完美剧情分割”。
所谓完美剧情分割,就是开场交代占三分之一,剧情推动占三分之一,高潮收尾占三分之一。
《功夫》的原版这个分割节点差不多是刚好三十三分钟一个剧情段落!
节奏把控之精准神乎其神,简直就像是大师手里的魔术道具,想让它变成什么样,它就得成什么样。
这样极端的掌控力,对于很多导演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要知道,一部电影在拍摄的时候,演员的发挥,镜头的运用,甚至说话的节奏都存在极大的随机性。
这每一样都会影响到影片镜头的长度。
所以最后拍出来的成品往往连总时长都无法控制,更别说像星爷这样按照段落来精准的卡点时间了!
从这裏也能看出来,星爷用将近十年时间打磨出这样一部作品,在拍戏前每一个镜头,甚至具体的表演节奏和细节都被他反覆的琢磨到了极致。
在拍摄的时候,更是对演员的表演、镜头的处理有着苛刻到了近乎变态的要求。
如此才造就了如此的经典。
同时,这种极端的以自我要求为中心的拍戏方式,也成为了星爷最为人诟病的地方之一。
这种导演方式被人戏说成“掉了一根针他都要管”,片场暴君的称号就是由此而来。
高爽在自己的拍摄中准备完全沿用星爷的“完美剧情分割”。
所以,上映版里删除的剧情他一点儿没落的都填充了进去。
在表演上更是有意识的调整了节奏,力求最终能呈现出这种极致的效果。
……
这种“大群像”的一镜到底,人员调度是最困难的地方。
电影《泰坦尼克号》中,有一个杰克初次进入宴会厅的长镜头场景,动用了大概百多号人。
镜头从进门的位置,一直向内延伸。
沿途的演员除了侍应都是舞者,他们会在舞步间避开缓缓过来的镜头。
大家都是在跳舞,论复杂程度跟嘈杂热闹的居民区完全没有可比性。
可就这样一个镜头,卡梅隆拍了两百多条,出镜的演员换了三四批。
在磨了整整半个月后才最终完成!
而高爽现在要做的事情比之那个跳舞的长镜头可要夸张的多。
一个跨度极大,延续将近一分钟的一镜到底!
几十个人在这一分多锺里都要有事情在做。
这裏的做事是必须有明确目的的行动,不能是脱离了剧情的无意义瞎逛。
因为后面紧接着就要交代出六七个关键人物的初步关系。
一般这种场景在电影拍摄中有个专有名词——“极限调度”!
要做到这个程度,那这几十个人基本上每人都要有一个简单的人物小传,最不济也要有个行动分析作为参考模板。
否则靠现场去临时编排,一人就算只搞个三五分钟,今天就啥也不用干了!
而之前演员副导演何佳洪问高爽要过这些人物的具体行动分析。
高爽一直推脱,说到时候再说。
现在已经到了要拍摄的档口,高爽都没有一点儿提前准备的意思。
这几乎就明摆着就是要让副导演“现场调度”的节奏啊!
“现场调度”这是美化的说法,按照一般的理解,那就叫“临场瞎编”。
编一个两个人的几分钟调度,对于何佳洪这样的老副导演来说那都不是事儿。
十个八个也勉强可以做到!
可现在五六十个互有交集的人物调度,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
他甚至敢放言,全华夏在没有文字稿件的情况下,能完全掌控这种场景的演员副导演一个都没有!!!
这也是何佳洪忍不住炸毛的原因。
极限调度的场景,是能瞎编的吗?
到时候只要有一两个人闲下来没事做,整个镜头都得废。
纯瞎编你还不如分开来拍呢,整什么一镜到底啊?
NG个百八十次,看你还烧包不?!
心裏虽然吐槽不断,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毕竟非主要演员的调度,那可都是演员副导演的工作。
今天这状况,最遭罪的就是他!
何佳洪心裏多少还是有些怵高爽曲皇身份的,走到他跟前说话就有些委婉:“高导!要不咱今天先拍别的吧……这样的大场景一镜到底不提前编排好,咱们今天怕是一点进度都赶不出来的。”
高爽倒是一点没意识到何佳洪的怨念,毫不在意的道:“没关系,一会我现场说戏,你跟着搭把手。”
他仔细的研究过这段镜头里的所有人物,所以说起来就很有底气。
可听在何佳洪耳朵里就已经不是头皮发麻那么简单了。
他只觉得自己内心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高导还真要整现场的极限瞎编……咳咳,那个……调度?
这特么是人干的事儿?
还没等何佳洪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就见高爽随手在人群中指了几个人:“来!四位老师,跟我上二楼。其他人原地休息,别走远!马上就到大家的戏份了。”
说完之后带着人就往三楼上去了。
何佳洪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无奈的跟了上去。
高爽胸有成竹的对跟上来的一个中年女人道:“这位老师!您是最先入画的一个,所以一会开始一定要注意听我的命令。”
那女人是从京城的“蹲子”里挑出来的,虽然在剧中没名字,但后面还有她的戏份。
就是那个被斧头帮泼了煤油的女孩她娘!
高爽推开了三楼最东头的门,裏面道具组早就准备好了一个木棚,盆里还放着一堆衣服。
房间的陈设也都收拾的有模有样。
高爽端起木盆交到女人的手里:“您从三楼最东头这个门抱着衣服出来,抖一抖晾在这个杆子上。晾衣服您会吧……”
“嗯……”
女人有些腼腆地点了点头。
高爽见状直接又叫了一个人道:“这位老师,您扇着扇子出场,大早上的伸个懒腰。看见他晾衣服,过来帮忙搭把手。”
对与剧组里叫不上名字的人,高爽一律都称呼“老师”,这也是圈里习用的称呼方式。
原本导演在剧组里就是最有威信的人,再加上此时大家都知道了他就是汪星人,对他就更“畏惧”了几分。
从何佳洪的反应其实就能看出来,剧组众人的心裏无形中已经筑起了一度身份的高墙。
可在高爽这一声声谦虚的“老师”称呼下,演员们不自觉的就涌现出了一种受到重视后的责任感。
听高爽说戏听的也越发认真起来。
高爽其实都是有意为之,昨天他一回宾馆就感受到了这种身份转变给周围人带来的压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