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范氏道:“不如您亲自去找一趟吧!这孩子刚来京城,对地形又不熟悉,万一要出点什么事儿,可让我这当娘的良心上怎么过得去?”
云冲也正有此意,站起身来就要走,还没迈出门,大丫鬟秋燕就来禀,“大老爷,大太太,许公子求见。”
范氏蹙眉,“这种时候,他怎么来了?”
云冲道:“你就在这儿接待他,我亲自出去找微微。”
“伯父伯母。”外面传来许茂的声音,“小侄今天和舍妹出去买书的时候碰巧见到了微姑娘。”
云冲脚一收,忙问,“在哪儿?”
“就在荣和街。”许茂道。
他并没有说出自己看到云初微上了坛香楼的事实,怕给她带来困扰,但若是不把云初微的行踪说出来,他又担心因为自己的隐瞒而导致云初微最终出了什么不好的事,他会因此而愧疚。
云冲得了准确消息,马上就要动身。
这时,外院门房的小厮匆匆来了,“大老爷,宣国公在外求见,还有,微姑娘也回来了。”
一大家子人这才心落,“快快有请。”
云初微在马车上吃了点心,有些累了,便直接回了香樟阁。
苏晏过来的时候,范氏没见到云初微,也不好开口问,与云冲打了个招呼就去了香樟阁。
云初微才刚坐下,就听到范氏来了,她了起来,“太太。”
“微姐儿,你今天哪去了,我和你爹都快急死了。”
范氏一过来,就拉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没事才宽了心,又见她神情憔悴,不由心揪,“你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和我们做长辈的说说吗?你还是个孩子,若真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事,自个憋在心里的话,只能苦了你自己,我们又不知情,帮不了忙,岂不是两头都不好过?”
“也没什么事。”云初微早就打定主意不惊动云冲的,当下更不能和范氏说了,只道:“是我在青阳县的铺子出了点问题,焦燕特地赶来通知我而已,我这几天都在忙着办这事儿,让太太和我爹担心,实在对不住。”
范氏心下一急,“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周转资金不够了?”
“已经解决了。”云初微甩甩脑袋,“你们也不必担心,我只是太累了,休息一晚上就好,对了,老太太那边没说什么吧?”
范氏道:“她倒是有问起,我就说被你外祖家的人接过去了,她也就没再问了。”
“谢谢。”云初微舒一口气,云正的事,总算是有着落了,如此,她今晚也能睡个好觉了。
想了一下,云初微道:“九爷今晚来侯府,似乎是有很重要的事和我爹商量,太太最好也过去一趟吧!”
苏晏虽然没明说,但云初微猜得出来他应该是找云冲谈论两人的婚事。
范氏吩咐白檀好生照料云初微,很快又回了前厅。
此时的前厅内,苏晏早就和云冲开始了话题。
“你小子怎么大晚上的过来,还有,你怎么和微微在一起?”云冲满脸不高兴,在云初微点头之前,他当然不希望苏晏强迫她。
“我今天是来商议婚事的。”
苏晏不紧不慢的一句话,让刚进门的范氏险些一个趔趄栽下去,“什,什么?商议婚事?”
云冲也被他惊到,“不是说好了微微不点头,咱们就绝口不提此事的吗?”
苏晏莞尔一笑,“她今天亲口答应嫁给我的。”
云冲不信,“一定是你这臭小子使诈!”
苏晏道:“若不得她点头,我也不敢来见岳父岳母。”
云冲瞠目结舌,“合着你们俩今天碰到面了?”
“嗯。”
“那……微微也真点头了?”
“嗯。”
云冲看了范氏一眼。
范氏道:“九爷,这件事你可不能对我们撒谎,这关系到微微的终身幸福,我们身为她的亲生爹娘,是不可以含糊一丁点的。”
“您二老是长辈,我没道理撒谎。”苏晏很有耐心地道:“介于师父马上就要回北疆,我的建议是,大婚越快越好,最好赶在师父走之前,否则这一走,谁能料到何时才能再归来,师父总不能让微微等着你回来再成婚吧?”
范氏放心不下,“那你们先坐着,我再去问问微姐儿的意见。”
说完,快步来到香樟阁。
云初微还没歇下,也不意外范氏去而复返,“太太还有事吗?”
“那个……”范氏委婉地问,“微姐儿,你和宣国公很熟吗?”
云初微点点头,“算是吧!”
“那你们……”
“是,我答应了嫁给他。”云初微知道范氏想问什么,直接道:“不管外人怎么说,世人怎么看,只要我点了头,只要你和我爹点了头,那就算成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后悔,还望太太和侯爷能成全。”
“你误会了。”范氏笑着道:“我和你爹并不认为苏九爷的命格有什么问题,关键在于,你自己要喜欢,要嫁得心甘情愿,这样我们做父母的看在眼里才会觉得舒坦,否则你嫁不好,将来的日子是很难过的。”
“这些我都有认真考虑过。”云初微道:“对我而言,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选择了。”
苏晏能帮她摆平云正的事,能一口答应与她协议成婚,他虽然看似流氓,却从没真正强迫她做过什么,他骨子里还是选择尊重她的。
在这样礼教森严的封建社会,要想找到一个能满足她那些条约束缚的男人,谈何容易?
与其让自己的命运再三被上位者掌控,不如她主动出击,在他们动手之前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只有这样,她才算没白穿越一回。
至少那个男人愿意在很多方面包容她,这就足够了。
“好孩子,只要是你自愿,我和你爹都不会反对你的。”范氏坐过来,态度极其随和。
这段时日,范氏的改变的确不小。
云初微也乐得看见这样的范氏,虽然还不能接受叫她一声“娘”,但只要她能改,那就什么都好说好商量。
范氏又跟她说了好多,见她的确是累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前厅里,苏晏和云冲已经商榷得差不多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后天我就亲自上门来纳采。”苏晏站起身,与云冲道别后离开了东阳侯府。
“老爷。”范氏听说后天就开始纳采,心中直敲鼓,“这会不会太快了?咱们似乎什么都还没准备。”
“后天刚好是个好日子。”云冲道:“早些办了也好,这个徒弟是最得我心意的,有他照顾微微,我远在北疆也能安心了。”
——
苏晏回到宣国公府以后,萧忌问:“九爷,是否沐浴歇息?”
苏晏摇头,“备马,我要出城。”
萧忌不解地问:“可现如今城门已经关了,九爷要做什么,吩咐属下去就行了,又何必您亲自动手?”
苏晏道:“我得趁着晚上动物栖息,亲自出城去沼泽地捉一对大雁回来。”
萧忌一懵,“大雁?”
苏晏睨他一眼,“纳采用的,这种东西只有自己去捉才能显出诚意来,你去捉来的,留着自己吃吧!”
“纳……纳采?”萧忌脑子有些不够用,九爷这是要成亲了?
“还不快去准备?”苏晏见萧忌不为所动,蹙了蹙眉。
萧忌回过神来,一溜烟跑了出去。
不多时,马匹和御寒的披风都已经准备好,萧忌再回来,问:“九爷,不需要属下跟着去吗?”
苏晏淡淡道:“不必了,你马上吩咐下去,即日起,让管家着手准备大婚事宜。”
萧忌吓得瞠目结舌,整个人都不会动弹了。
不会吧,九爷才用了几天的时间,云家那位姑娘就愿意嫁了?
“还有。”苏晏又道:“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传信到泉州,让萧沐在最短时间内查出来微微作坊投毒一案的幕后主使交到官府,务必要保证云正能活着从监牢里出来,否则,我拿你们俩的人头祭微微的作坊!”
萧忌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苏晏已经走了出去,穿上披风,翻身骑上马就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夜,苏晏顶着冷风守在沼泽地活捉大雁,宣国公府却是上下都沸腾了起来,热闹成一片。
老管家激动得老泪纵横,不容易啊,他们守着九爷一个人这么多年,终于有姑娘愿意嫁进来了。
对于宣国公府来说,这简直是石破天惊的天大好消息,所以个个精神头十足,拿出以往双倍的效率来忙活。
第二日天才亮,城门才开,苏晏就骑着他的上等雪蹄乌骓马回来,一只手拽紧缰绳,另外那只手提着两只鲜活的大雁,身上并无半点被沼泽泥淖污染过的痕迹,依旧清雅尊贵得宛如神祇。
苏璃趁早偷偷溜了出来准备去找云晓,半路上却碰到苏晏。
见他手中抱着一对活的大雁,不由瞪大了眼睛,“九叔,你这是做什么?一夜没睡跑去城外捉大雁?这是什么稀罕物吗?”
苏晏道:“近来闲着无聊,想看大雁游泳,所以就去捉了。”
苏晏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那还真是够无聊的。
苏晏急着回去,并不想多费唇舌,侧了个身,打算就此离开。
“九叔!”
苏璃又突然唤住他。
“何事?”苏晏心不在焉地转过头。
苏璃有些紧张,想了好久才道:“我今天打算向晓晓告白,但是我又担心吓到她,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有。”
“什么?”苏璃心怦怦跳个不停。
苏晏腾出一只手来,从怀里掏了块锦帕扔给他。
苏璃接过,大喜,“九叔的意思是让我把这个送给她当定情信物?”
“不。”苏晏缓缓道:“如果被拒绝了,这东西能用来擦擦泪安慰自己。”
苏璃脸一黑,还没说点什么,苏晏早就策马朝着宣国公府疾驰而去了。
素来晓得九叔说话能毒死人,苏璃只黑脸片刻就重拾心态,脑海里想着措辞,一会儿定要在晓晓跟前好好表现才行。
苏晏回到宣国公府,把大雁交给管家就急匆匆去了苏府。
荣禧堂正厅。
见到苏晏来请安,苏老太太脸上带着笑,“老九,静瑶夫人的病,恢复得如何了?”
苏晏面无情绪,“有劳母亲挂心,我娘的病这几日缓和了些。”
如果静瑶夫人没有这个诰命封号,苏晏便只能唤一声“五姨娘”,可就是因为这个一品诰命的封号,苏晏整天把“娘”挂在嘴边,好似那静瑶夫人才是他嫡母一般,苏老太太听得很不是滋味,脸色不由得沉郁下来。
上回让人在药材里动手脚,原本就是打算趁着苏晏不在,让静瑶夫人死得不明不白,如此,不久以后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把苏晏过继到自己名下来,可谁能料到曲氏那小骚蹄子命这样大,竟留了一口气等着苏晏回来,现在可倒好,不但死不了,还越活越滋润,看那样子,怕是不久后就能大好了。
撇去眼底的戾气,苏老太太道:“你也别怪我这个做嫡母的心狠,不肯向宫里申请太医来给她看,实在是你母亲的那个病难以启齿,若是让太医来瞧了,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苏晏冷冷一笑,“医者仁心,对待病患素来一视同仁,只有心虚的人才会把病痛看作耻辱,母亲觉得,此话有理么?
我娘是圣上亲封的静瑶夫人,母亲却说她名声不好,难不成母亲在怀疑圣上识人不清?”
苏老太太面部一僵。
苏晏完全无视她的表情,“数年前,我曾在母亲跟前请求把我娘带到宣国公府养病,母亲不准,你当时也没说明缘由,今天,我再当着大嫂、四嫂和大侄媳的面,请求母亲准许我把我娘带出苏府,去宣国公府将养。”
苏老太太脸色很难看。
当年苏晏提出要求的时候,是单独对她一个人说的,旁人并不知情,然而今天他却当着自己的两位媳妇和孙媳妇再次提出要求。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若她不答应,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苏老太太想了想,“老九啊,不是我说你,你那府上连个丫鬟都没有,你娘是被人伺候惯了的,就让她待在苏府也没什么不好,你要是想她了,就常过来看看。”
不给苏晏说话的机会,苏老太太接着道:“你一出征,动辄就是半年多一两年的,你娘一个人待在宣国公府,我们也照看不了她,万一出了点什么事,你让我如何同你父亲交代?你也看到了,你父亲最宠的就是你娘,他要是知道由于我这个当家人的疏忽而导致静瑶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怕是会一口气提不上来,你父亲若是不好了,你在外头打仗也不得安心不是?”
这是打算拿老太爷来作为道德的利刃威压他?
苏晏唇角一勾,抬起头来,“前两天,我入宫去求情,圣上已经允准我把我娘带回宣国公府,当然,我也知道母亲关心我娘的身体,所以才想把她留在苏府贴身照顾,母亲若实在舍不得我娘,可以把你刚才的话拿去皇上跟前说,我相信皇上一定会被你打动的。”
什么!
苏老太太心底怒意汹涌。
苏晏竟然事先就已经向皇上求情要把静瑶夫人带出去?
那他刚才是特地来打脸的?
小孙氏看了看老太太阴沉无比的脸色,觉着不对劲了,马上笑着站出来劝说,“九叔言重了,老祖宗的确是心疼静瑶夫人,担心她搬过去诸多不适应会加重病情才会有此一说,实际上,老祖宗是最心善的,素来见不得骨肉分离,九叔对静瑶夫人的拳拳之心,老祖宗都看在眼睛里呢,只是一直没机会跟九叔您说。
老祖宗的意思是这样的,您还没成家,府上没个当家人照管着,若是这个时候把静瑶夫人接过去,万一九叔出征了,下人们偷懒耍滑怠慢了静瑶夫人,这就是天大的罪过了,不仅老祖宗会痛心疾首,就连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也不忍心看到静瑶夫人不好不是?”
既替苏老太太圆了场表明老太太的大慈大悲菩萨心肠,又体贴了苏晏出征时不得空照看静瑶夫人的难处。
如此圆滑的话,乍一听,两边都不得罪人,事实上却是无形中把苏晏的话堵得死死的。
言下之意:你不是想把静瑶夫人接过去么?有本事先找个敢嫁给你的女人过门再说。
苏晏又岂会听不出来,眉目间一片舒朗清然,不喜不怒地道:“巧了,半个月后我大婚,宣国公府往后都不缺女主人,更不缺能照顾我娘的儿媳。”
小孙氏所有的表情都石化在脸上,就连苏老太太、大太太孙氏、玲珑郡主彭氏三人都怔住了。
苏晏已经没有耐性,“若是没什么事,我这就着人收拾东西带我娘出府了。”
“你等等!”眼见着苏晏转身要走,苏老太太急忙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什么?大婚?”
苏晏静默不语。
“对方是谁家姑娘?”苏老太太脸色古怪。
苏晏长这么大,觊觎他长相的姑娘不少,却从来没有谁敢提婚嫁之事,今儿个却破天荒地听到他说要大婚,莫非,还真有不怕死的?
“东阳侯府,云初微。”
苏晏缓缓吐出一句话,再不想多待,直接抬步走出荣禧堂。
苏老太太一听,险些嗤笑出来。
东阳侯府那个行为粗鄙没礼教的乡下傻姑娘?
她就说嘛,凭苏晏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命格,怎么可能找得到称心如意的?娶那个女人,是看中了对方傻不拉几不懂何为“四柱纯阳必克妻”的意思吧?
玲珑郡主当即皱了眉。
合着云初微没当成她儿媳,摇身一变成了她弟媳?
这转变,怎么想怎么别扭。
“母亲。”玲珑郡主看向苏老太太。
苏老太太手一抬,“别说了,我看这两个人,般配得很!”
一个软懦草包,一个命硬克妻,不是天造地设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云初微这种懦弱的性格容易掌控,一旦苏晏出征,宣国公府那头,还不是她这个嫡母说什么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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