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八面无聊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这校长过来到底是为什么,还必须得先把他和四方赶走?而且想想这区第一除了四方还能是别人吗,不能先把这个消息给宣布了?
有问题。
手指在身份环上摸了一下,拉出能量光板拨通了隔壁四方的电话,等待接通的时候他看着身份环感慨,这玩意儿从出生就必须得戴上,成为特供生备选后区里给升了一级,拥有了通讯功能。而内城里的那些二等居民的身份环,则生来就是全面联网的……
“说吧,快点儿的。”
肖四方的声音一从身份环里传出来,肖八面立刻赶走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试图跟她探讨:“你觉得校长为什么要赶我们走?”
“要说我们不能听的事情。”
“你就不好奇吗?”
“好奇啊。”肖四方的哈欠声响亮,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又把自己埋回到被窝里,“但我真的好困,我要再睡一会儿,你最好也再睡一会儿,挂了。”
通讯切断。
肖八面:“……”算了,不能和一个不解风情沉迷于学习工作的人去谈八卦,去找共鸣。
他一骨碌翻身坐起来,蹑手蹑脚开门出去。
决定偷听。
简陋的客厅餐厅集合体里此刻一片沉重,肖老太眼前一黑,她要怎么抉择,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怎么选?!
“要不……”肖大度艰难地吐字,“抽签吧,抽到谁就让谁去。”
这个馊主意一出立刻引来了肖婶婶的低骂:“抽什么抽!”
这个平时嘴巴刁毒性格却极其爽利的女人看了看沉默的老太太,再看看唉声叹气的校长,心一横下定决心:“让四方去。”
刚才还头昏眼花的肖老太一听她的结论立刻就不干了,孙女孙子,比起总要嫁人的孙女,总归是孙子以后更顾家些。
她承认了,如果非要在两个孩子里选一个,她更偏心孙子。
她压低声音,“儿媳妇啊,我知道你是怕别人说闲话,可这事儿你也得为八面考虑考虑啊,这是一辈子的事情……这些年你们视四方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够了,真的够了。”
肖大度看看这个破败的家,再想想从小跟着受苦的亲生儿子,也终于大度不起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去拉媳妇儿的手,“我也觉得让八面去吧,以后八面就让他自力更生,咱们俩就全心全意给四方攒嫁妆,以后给她找个最体面的婆家,也算是给大哥一个交代了……”
肖婶婶一把挥开他的手,眼眶都红了,“你以为我真不想让八面去?可你和老太太是看着四方和八面一起长大的,八面比得上四方吗?学不过四方,打不过四方,连狠劲儿都比不过四方……”
“而且内城那些人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要是八面去了,他的性子这么软,被欺负了可怎么办啊……”
去内城进修是个必须珍惜的机会,可外城的每一个人也都知道,特供生们进去上学如同上刑,得挨过那三年,平平安安回到外城才算功成身退。
尤其近几十年来阶级歧视越发严重,一百七十二年前在那场充满了无数鲜血与牺牲的流民平权运动下签订的《星际公约》约束力越来越小,发展到现在,已经到了每年都有那么几个特供生因为各种各样“意外”回不来的地步。
她一方面觉得四方能力优于八面,另一方面也害怕儿子出什么意外。
而肖老太母子却都想起了另一桩旧事,同时沉默了。
肖婶婶说的是事实,这个特供生名额不好拿,当也不好当,可真要细讲起来,四方的性子更硬想法更多,她遭遇“意外”的可能性比八面大多了。
“算了。”肖老太眉眼黯淡,“让两个孩子自己定吧,都是命,我都这把年纪了,也认了。”
蹲在转角听了整个过程的肖八面起身,走出来。
家长们惊慌的神色让他咧开嘴,干笑一声:“嗨,我都听见了。”
肖婶婶很快调转回严厉的神色,“谁让你出来的?滚回去。”
“是我自己呗。”肖八面在几个大人中间晃了一圈,“你们还得感谢我呢,我这一偷听,直接帮你们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就跟你们这么说吧,内城的人我别说看见,就是想到都觉得恶心,干嘛要给自己找罪受?”
他的语气和他的每一个字一样排斥,肖老太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向他招招手,“八面,你到奶奶这里来。”
等人乖乖过来了,她握住孩子的手,用力捏紧,“今天要是四方说这话,我一点儿都不怀疑她是真的不想去,可你的性格和她不一样,你告诉奶奶,这是真心话吗?”
老太太的手干巴巴的,手掌很粗糙,肖八面看着那只手,扯开笑容,“难道我还有这么大方,能把这种事让给总连累我挨打的那个臭丫头吗?当然是真心不想去啦,奶奶你想什么呢?”
说完他站了起来,看向校长,“校长,就这么定了呗,我现在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那个贪睡鬼,先走了啊。”
少年的背影瘦削,大声喊着肖四方的名字大步离开。
肖婶婶湿了眼眶,肖老太神色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