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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旁边用简易的草席搭了个睡觉的地方,守门人是个精瘦的小老头,此刻蜷成一团睡得正酣,也不知做什么美梦,干煸的嘴角向两旁牵引着,笑出声来。</p>
老妪在那扇铁门前站了许久,盯着那个锁头看了半晌,还是颤巍巍地挪了身子到草席前,伸手去推那小老头:“大哥,烦你开个门。”</p>
老人虚推了一把,嘟囔道:“走开,爷有数不完的金子,还开什么门啊?”</p>
老妪默了片刻,视线在简易的三角帐篷里瞧了瞧,便瞧见挂在里端的一把铜制钥匙。她探身要取,谁知手刚伸出,那老人一把将她手腕抓住,人却还像是没醒的样子,只说:“五十两。”</p>
老妪不明所以,哀求道:“大哥,我被家里人赶出来了,没地方去,就想去里头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等死。”</p>
老人抓着她的手起身出了帐篷,一双鼠目上下打量着老妪,冷笑着道:“这道门我守了十年,像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外头犯了事,无处可去,跑到流民窟来躲灾的。拿五十两来,爷就给你开这道门,若不然,便将你送到官府领赏银。兵马司的监牢,可比这里头的草棚住着舒服,一日三餐还有窝窝头,正好饿不着你。”</p>
那老妪立时浑身抖如筛糠:“大哥,我真拿不出银子来,若有那么多银子,怎么还来这流民窟等死啊?”</p>
见她好像没听懂自己话的意思,老人愣了愣,看看拽着的那只手,枯老的皮肤紧紧地贴在骨头上,血管的走向脉络清晰可见。那只手指甲又黑又黄,不像是伪装的。</p>
他一把抓起老妪的下巴,一头银白的乱发下,那张脸皮肤松弛下坠,双眼浑浊晦暗,一口黑黄的牙几乎要掉光了,活生生的就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p>
精瘦老头满脸狠戾收起,叹了口气,松了手,回身从帐篷里取了钥匙开了门,又细声叮嘱:“记住了,这扇门只有午时开申时关,过了申时不回来,被人抓到在外头瞎晃,是要活活打死的。”</p>
老妪对他千恩万谢,颤颤巍巍地躬身钻入门去。</p>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一进了那道门,便能感觉到与外面天地的差别。一排排草棚整齐划一地立在晨光中,像一副颜色单调的工笔画。泥泞地上寸草不生,晨风偶然拂过,只能调戏檐上干草。</p>
老妪仍旧佝偻着背,抬头打量了一番,浑浊的眼眸中,生出了些许苍凉来。正此时,近旁的草棚里传来了几声咳嗽,那用苞米梗扎成的墙被人从里面掀开一块,一个小女孩从里头钻了出来,费劲儿地拎了个散发着恶臭气味的木桶。</p>
小女孩穿着小一号的挪着补丁的粉白色短打衣衫,瞧着不过五六岁的样子,看到立在铁门前的老妪,她便将桶放在地上,一脸可怜地看着她问:“老婆婆,你也是没有家了吗?”</p>
老妪点头,小女孩脸上的可怜更加明显,重新拎起了桶往泥泞路的另一边走去,一边说:“那你跟我来吧,我领你去见村长,村长会给你一个家的。”</p>
老妪跟在小女孩身后,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目光四转,边问:“小姑娘,所有来这里的人,村长都会给他一个家吗?”</p>
小女孩两只手将木桶提在侧边,走一小段路,额上已经沁出汗水来,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她脸上时,她露出了一抹微笑,脆生生地答说:“是的,村长说了,生活是咱们自己的,再穷,咱们也得过好每一天。所以,他还给流民窟改了名字。”</p>
她说着话,搁下木桶,朝前方一指:“老婆婆你看,那儿就是村长改的字。”</p>
老妪伸手撩起额前遮挡视线的头发,顺着小女孩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转角立了一块人高的石碑,上面被人用刀划了好些刻痕,看得出那人力气极大,刻痕极深。</p>
老妪认真地盯着那块石碑看了半晌,问:“那是什么字?”</p>
小女孩乐呵呵地笑出声来:“快乐村。”</p>
老妪又盯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刻痕看了半晌,看出刻的人是当真快乐,不过是只管他自己快乐了,也不管别人能不能认出那字来。</p>
小女孩又一指石碑后头的草棚:“那就是村长的家了。”</p>
老妪视线挪了过去,见那草棚前挂了面破烂布缝起来的旗子,上面用白漆刷了两个字,字迹和石碑同出一辙,乱七八糟,盲猜两字是:村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