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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四月二十五日,天放了大晴,才日出时分,一轮红日便跃上拭剑峰顶,驱散漫山雾气,几处院落被映照的金碧辉煌,尽显大气。</p>
早有人入勾弦院,将凤白梅、寒铁衣、何曾惧、陆子柒四人押到拭剑阁内。</p>
拭剑阁一楼大堂设了一个巨大擂台,本是比试所用,二三楼皆是坐席,供人观看。昨日吴子怀在此设擂弈棋,一楼也安了座椅,武林众人也都还是按照昨日的座位坐着,只晕了大部分,有内力稍微深厚的勉强还有说话的力气。</p>
擂台上的棋盘早已撤下,安了两排坐椅,余道子与三味大师分坐左右首位,他二人一个阖眼内观,一个捻着珠子,看气色竟还都好。左边下手依次是峨嵋青霞掌门、丐帮长老郭疯子、华山大师兄铁敢,三人都瘫软在张椅里,气色不佳。</p>
凤、寒四人被押到三味大师下手落座。</p>
擂台四面石阶旁,各守了一人,皆着黑衣短打,手提流云长剑,面色冷漠肃然,身形精瘦,正是流云剑阵的创始人。</p>
台下席上还有能说话的,见他们四人来,俱激动起来,纷纷嚷道:“凤白梅,你给大家一个解释,藏剑阁究竟怎么回事?”</p>
“你一上山,便惹出这许多事,是不是该给大家一个说法?”</p>
“朝廷鹰犬,有什么资格掺和我武林中的事?”</p>
其中夹杂着辱宗骂娘的脏话,实在下流至极,在凤白梅听来,却不痛不痒。眼前这一幕,令她想起当年初入京畿营的情景,那些与凤家有过嫌隙的,对她也是万般辱骂。又想起隆庆皇帝一纸诏书送到落魂关,她捧过圣旨接过帅印,转身出营帐,面对的也是一片质疑的骂声。</p>
她心里不以为意,只是觉得好笑。</p>
十三年前,血衣门通敌叛国导致落魂关破,到头来,那些人却怪凤家战败。</p>
十三年后的今日,幕后之人为杀她泄恨,苦心孤诣引她前来葬剑山庄,这些人没有责问罪魁祸首,反倒将诸般罪责加在她身上。</p>
这些责骂她的人当中,又有几个是当真无辜的?他们身陷囹圄,不管前因后果,不论是非对错,只要先开了口,声音够高,便能站在道德与律法的制高点耀武扬威,向所有人证明自己没有错。</p>
她阖着眼,嘴角往上吊着,将过耳的不堪声音皆化在满脸嘲弄之中。</p>
“将军一路走来,苦心孤诣揭露真相,可曾想过有这么一日?”余道子张眼看向对面的黛衣女子,声色平淡地问。</p>
凤白梅也睁眼看他,纵然身陷囹圄,灰衣老道仍是鹤发童颜红光满面,满头苍苍柔顺服帖,同他昨日观棋时无甚两样。她咧了咧嘴,道:“真相不明,凤白梅度日如年,犹困于兽笼。”</p>
余道子道:“你就没想过,若是你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吗?”</p>
“若我一死,能换回一个公道,千刀万剐又有何妨?”凤白梅惨然一笑。</p>
正说着,听门口传来一声:“安静!”声音中蕴了力道,迫的众人闭嘴。</p>
有人循声望去,却是吴三爷立在门口,随后侧身一让:“哗哗”的轮椅声中,浑身素缟的吴柏石推着吴尚贤缓缓入内,身后还有人抬着担架跟随,担架上盖着白布,依稀辨出下方是一个人形。</p>
吴柏石将轮椅推上擂台,缓缓从两排座椅间穿过,停在末端。后头小厮将担架放在了座椅的中间,恰好在寒铁衣与郭疯子跟前。</p>
轮椅上的吴尚贤着一袭白衣,衣身绣着鹤舞青天的纹样,惨白的脸上双眼紧闭,毫无生气。</p>
吴柏石蹲下身,将吴尚贤的衣衫理了理,方起身回望,沉沉目光慢慢扫过台上台下的人:“各位心里想必十分惶恐,让你们无端受此番惊吓,柏石在这里先向大家赔个不是。”他说着,便拱手弯腰,长揖一礼。</p>
众人被吴三爷刚才一声吼逼得更没力气,纵然有力气说话的,因不清楚少庄主究竟什么打算,也没敢开口。</p>
吴柏石起身,继续说道:“今日请各位在此,是要做个见证,待我私事了了,会给各位解药,让你们安全下山。”</p>
听此言,众人俱松了一口气,唯有凤、寒四人心里清楚,吴柏石令人在拭剑峰四周埋下火雷,是要与他们同归于尽,今日在此的人,只怕都难逃一劫。</p>
“阿弥陀佛!”三味大师高念一声佛,仍是闭眼道:“既如此,就请吴庄主开始吧,我等自洗耳恭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