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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四人,吴少庄主年纪小,无缘见识欢场风流事,只盯着柳园怀中那把琵琶瞧。杨素安一门心思扑在刑侦上,只对与案子相关的人、事、物感兴趣,目前为止还没让他遇到与琵琶相关的案子,自说不上话来。</p>
凤白梅少年学琴,也学过琵琶,中途丢下,如今忘的差不多,也不开口。</p>
只对曲调乐器门儿清的二公子笑道:“不拘什么,拣姑娘拿手的弹一曲吧。”</p>
柳园便垂眉想了一想,看吴穹志年少,凤白梅又是个女子,自不能弹欢场上那些曲子。刨开那些靡靡之音,便只有一首《塞上曲》,讲述的是昭君出塞后的思乡情绪,未免过忧。</p>
“相逢即是缘,该是顶惬意的一件事,一曲《阳春白雪》请诸位品鉴。”思衬半晌,她方下决定,向四人微微点头,便将右腿压在左腿上,调整了坐姿,一手扶乐器,一手拨弄弦。</p>
《阳春白雪》是古曲,曲调明媚轻快,正如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活泼的乐声自弦间流泻,有窗外烟雨蒙蒙相衬,叫人心情舒畅。就连对音律一窍不通的吴穹志,也忍不住阖眼跟着旋律摇头晃脑起来。</p>
一声沉缓的长鸣,乐声收尾,寒铁衣先抚掌赞道:“姑娘好手艺。”</p>
“公子谬赞。”柳园将琵琶搁在榻上,起身为四人斟茶:“几位大驾光临,不是只为听柳园一曲琵琶吧。”</p>
“姑娘是明白人。”凤白梅含笑道:“咱们坐下细说。”</p>
柳园闻言点了一下头,仍旧站在一旁没动。</p>
圆桌只置了四张莲花凳,四个人占全了,屋中另有一套张椅,却是桌椅相连的,搬不过来。眼下又无小厮伺候,自然也无人去搬凳子来。</p>
围桌而坐的三人步调一致地将视线落在寒二公子身上。</p>
寒铁衣答应凤臻不至花街柳巷,便自个儿找了个借口,以随从的身份跟来,美其名曰是保护,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见三人都看着自己,识趣儿地挪到榻上,去把玩那把名贵的琵琶。</p>
柳园谢了入座,细声问:“不知凤将军要问何事?”</p>
见她直爽,凤白梅也不拐弯抹角:“关于江南提刑主司裘仁裘大人的事,姑娘知道多少?”</p>
柳园闻言,看了看蓝白衣装的洛阳提刑主司,犹豫了一下。刚才她在门外听得杨素安的自我介绍,也知道这位钦差大人是为裘提刑而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p>
杨素安最会看人心,见柳园面有顾虑,正要开解,凤白梅抢过话头道:“杨大人也想听实话。”</p>
他看了看凤家将军,笑眯眯地一点头,识趣儿地不再开口。</p>
柳园想了一想,说:“人无完人,不可能所有人都骂,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赞,裘大人掌刑狱,不免得罪人,但在江南总是赞誉多过贬损的,我与他也并不相熟,只挑拣一两件事讲与你们听。”</p>
她声音清脆,不拖泥带水:“裘家在弄潮村租赁了千亩良田,改作鱼塘,不到三年时间,村中人皆富有起来。裘家在当地更是大户,裘大人出任提刑主司后,出入动辄几十人的排场。”</p>
寒铁衣垂眉农拨弄着弦,偶尔弄出一两个音来,闻言接口道:“此事我知道,先帝爷还赞他是个发家致富的人才,说他待在提刑司太屈才,该去户部任职。不过,考核说他向来清廉低调,江南道上的官员对他都赞不绝口。”</p>
柳园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捧在手中,凝眉细细地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另一件事,是关于流民窟的。”</p>
几人都将目光定在柳园脸上。</p>
“江南府尹上任后,曾有拆除流民窟的建议,当时请了江南道上的官员到府衙商议,裘大人严厉反对,二人当堂对骂起来。”柳园轻蹙眉头,满脸纠结,显然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要担天大的干系:“何大人甚至气的当堂发话,说整个衙门都是何家的人,裘大人到了这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p>
她后面一句话,说的寒铁衣脸色都变了,怔怔地放下琵琶,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p>
柳园道:“那是三年前的事,当时我刚到绛芸轩,被邀去衙门助兴。两个人吵得面红脖子粗,话也说的骇人,因此印象特别深刻。”</p>
吴穹志对官府的事没什么兴趣,只静静地嚼着肉脯。</p>
杨素安双眼仍是眯成一条缝,却是一条直线,缝隙里有微光闪动,叫人看不清他究竟是何想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