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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戈壁,面对成千上万的敌军,不足以令镇魂儿郎胆怯一分。不论敌军如何凶猛,他们都会握紧手中横刀佩剑,麓战至最后一分力气,哪怕遍体鳞伤亦能仰天大笑慨然赴黄泉。</p>
而来自身后战友的刀,无须刺到身上,便能抽干他们所有与敌军对战的勇气。</p>
凤白梅曾经设想过,兄长千里奔袭会遇到的所有逆境,但她始终不愿相信,不敢相信那个将一把长枪玩出十八般花样的长兄,轻易会被人割下头颅。</p>
她想,哥哥在敌军大本营里,定然如戏文里的赵子龙七进七出曹军阵营,斩敌数百力竭被擒……</p>
八人同袍,五人疑心……身处那样的情况下,当时的镇魂军左先锋,心里在想什么?</p>
“我们被擒后,列罗反而杀了通风报信的四个人,把我们留了下来。说来也好笑的很,敌军大将有个妹妹,看上了凤承策,非要嫁给他。此时你哥已经发现镇魂军中有问题,担心凤帅的安危,故而假意逢迎,为了取信于敌军,亲手杀我三人。”柳如海说到这里,放下手中棋子,回手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一道陈旧的剑伤来。</p>
他举起左手,将断腕昭然于灯火之中:“这只左手,就是被你哥亲手削断的。凤将军在战场上待了九年,大大小小的伤受了无数,可曾有哪一次比断腕挖心更痛吗?”</p>
凤白梅看看他的左手,再看看他心口的伤,眸中一片漠然:“以我哥的实力,受此一剑,你断无活下来的可能。”</p>
柳如海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有料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凤白梅竟还能思考。</p>
凤白梅淡然地分析道:“同落魂关相比,你们四个人的性命根本无关紧要,如果杀了你向落魂关报信,我哥会毫不犹豫地下手,绝对不会手软。可你现在还活着,那就只有一种可能……”</p>
“他先杀同队两人,让义达放松警惕,所有人都觉得他当真归顺了,检查我时也就没那么上心……”柳如海将衣襟拉上,挡住心口的剑伤:“可他那一剑是真的狠,我被扔在狼群出没的地方,运气好才没被群狼生吞活剥。等我缓过劲来,绕开敌军的路线回到落魂关时,那里已经是一片焦土,而凤承策的头,高悬在城楼之上。”</p>
凤白梅心头微微一颤……兄长选择牺牲袍泽的方式来让柳如海脱困,证明他在敌营是当真举步维艰,但他既然取得了义达妹妹的信任,何以还会被割下头颅?在柳如海离开后,敌军大营到底还发生了什么?</p>
她定定地看着柳如海,希望他能填补这一片空白。</p>
可灰衣灰发的男人轻轻一摇头,表明他也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哥哥究竟怎么死的,恐怕只有问义达本人。”</p>
凤白梅不是没想过去问义达。这九年来,她在落魂关,无时无刻不想找到那个攻破落魂关、害死双亲与兄长的人。可她在落魂关等了九年,等来的却是仇人封候拜将、加官进爵的消息。十年前被宣威将军从江南打出落魂关后,义达便不再领兵。</p>
“听闻敌军带着凤帅与夫人的尸首一路南下,我乔装混入敌营,本打算探听他们的行进路线,却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事。”柳如海重新将‘马’拾了起来,踏上凤白梅的炮,他好像在这一子上重新找回了自信,脸上又露出了那淡淡的微笑:“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炸开落魂关的黑火雷,只镇魂军自己的东西,只是恰好被敌军利用了而已。”</p>
“你听到了什么?又看到了谁?”凤白梅紧追问一句。</p>
柳如海抬眼看她,却并未接着话说下,而是走马上前,施施然道:“将军!”</p>
凤白梅低头一看棋盘,红棋只剩下了一个帅与一双仕,而黑棋双炮双马双车都在,仅仅折了几个卒子而已。这就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一如她这一路被柳如海推着,从雁回山到洛阳,再从洛阳到江南,无论是兵力还是谋略上,都被他单方面碾压。</p>
“都说棋盘如战场,其实不尽然。”她双手离案算是认输,话却有些酸:“一车一马都被规矩定死,无法灵活变通,哪里像战场了?”</p>
柳如海倾身将黑棋捡回,安放到其原本该在的位置:“听了这么多,凤帅就没什么想法吗?”</p>
凤白梅愣了一下。她执掌镇魂帅印整整五年,没有人唤过她一声凤帅。在镇魂儿郎的心里,那个称谓早已随着父帅的战死而被高高搁置,她一介女流,没有资格称帅。纵然也有人敬她,认可她这个主帅,但他们都统一称将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