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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铁衣刚提出要迎娶凤白梅时,皇帝怀疑他宿醉未醒,皇后特意传了精通痴傻癫狂症的太医给他瞧脑子。消息传回家后,寒三小姐不止一次怀疑他被妖怪附身,他亲爹更是将毁宗灭族的帽子往他头上扣……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全天下的百姓都在笑。</p>
在一半人眼里,凤白梅是那吃人的老虎喝血的魔鬼,另一半人眼里,她是当世无人可匹配的天山奇葩……没人觉得这桩婚事能成,哪怕赐婚的圣旨昭告天下,洛阳城的赌坊里也设下赌局,赌这桩婚事成不了的赔率是一赔十!</p>
寒铁衣并不在意天下人怎么看他,但他始终想不明白,凤白梅怎么就成了洪水猛兽。九年军旅,五年镇魂帅,就不能嫁人为妻吗?</p>
柳如海打量寒铁衣时,后者也在打量他。</p>
簇新的灰绸薄袍衬着男人肤色惨淡,满脸松弛下垂的皱纹,一头及膝的灰发,说他年过半百没人不信。可寒铁衣分明记着,柳家三公子年纪不到四十。</p>
他从落魂关消失的这十三年,到底经历了什么?</p>
“小白呢?”寒铁衣淡然开口。</p>
“凤帅让我给你带一句话。”柳如海面容苍老,声音却温润的像个年轻的公子哥:“她说承蒙二公子这几月来的关照与情谊,但道不同不相为谋。”</p>
寒铁衣问:“何为道不同?”</p>
柳如海道:“寒阁主是聪明人,你确定我们要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失去意义的争论上吗?”</p>
寒铁衣更不明白他的意思,缓缓摇着凤翣,静等他的下文。</p>
柳如海看着上了年岁,但坐姿端正,腰背笔直,双手靠在扶手上,苍白面颊上微微含笑。他一开口,便是爆炸性的话语:“裘仁……现在还活着吧。”</p>
寒铁衣摇扇的手一顿,面上有片刻的愕然。</p>
天机阁主、镇魂主帅、镇魂军师外加两位提刑主司设计出来的假死,自认天衣无缝,哪里出了岔子?</p>
他的神情变化虽然很短暂,但柳如海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十分得意地一笑:“凤白梅果然没有骗我。”</p>
寒铁衣这次的震惊在脸上久久未散,他不知道凤白梅将裘仁的事告诉柳如海,是为了进一步取得他的信任,还是有别的目的!</p>
“是我引凤白梅来到黑市。”柳如海满脸鸣鸣自得:“又引凤白梅前往葬剑山庄,裘仁的事也是我与他计议的,虽然万无缺漏,却有个致命的弱点。”</p>
“如果小白不上当,你们的计划就是天大的笑话。”寒铁衣接过他的话喃喃说道,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这个计划能成,必须对小白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清楚她在各种情况下的所有反应。”</p>
他同凤白梅相处两月,却始终捉摸不透她的性格。她耍无赖、扯谎话、时而气势逼人,又能做小伏低。她心里藏着天一样大的心事,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在外腥风血雨像个不讲道理的土匪,在武烟面前却乖巧听话。对武冰洋百般维护,却又能一次次地欺骗于她。</p>
凤白梅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天下没人能说得清楚。人们只知道她是幼年失长,入镇魂军,为镇魂帅……却没人去探究这些称呼下那具纤细的身体里,到底藏了一颗怎样的心?</p>
如果说,这天下间,还有一人能摸透镇魂主帅的心思,恐怕只有一个人—镇魂军师何曾惧!</p>
那个从凤白梅一入镇魂军便与她搭档的人,那个在她当上镇魂主帅后成为她座下第一智囊的人……他二人共事九年,一路腥风血雨披荆斩棘所向披靡……</p>
寒铁衣想起拭剑峰上陶仙儿的死,想起何远的异常,想起何远给的关于柳如海的消息,想起他提到的裘仁,想起他往流民窟送的口信……</p>
因为何远的种种异常,他是怀疑何曾惧,还让天机阁的人盯着他,但他打从心底希冀,那个短发独臂的男人,与十三年前的公案毫无干系。哪怕何怀璧是黑火雷原料一事的主使,他也希望何曾惧没有参与其中,只是做壁上观也好。</p>
凤白梅才二十四岁,可她已经经历了旁人一生也不一定会遇到的坎坷。幼年失长,以女儿身从军,在最志得意满的时刻,被迫交印嫁人……不,如果只是这样,她这一生还算是幸运的。所谓女子最期盼的婚姻,到头来只是一场精心谋划的算计……她不付真情是对的,因为这天下人对她没有真情。</p>
但幸好,这世上还有几个人,会无条件地站在她身后。</p>
武家两个女儿武烟和武冰洋,她的侄子凤臻,魔教教主花雁回。他们将凤白梅呵在心上,凤白梅便倾尽血泪与真情去还。他们是凤白梅的家人,是血缘至亲,是她为之拼搏的方向。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值得凤白梅全身心的信任,便只剩下一个何曾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