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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素安静静地看了寒铁衣一会儿,声音低沉缓慢:“寒阁主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葬剑山庄的事闹得满朝皆知,皇上却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一旦十三年前的公案牵扯出更多势力,届时为了稳定朝野,一定会尽全力弹压,这桩公案想要大白天下,唯有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闹到群情激愤,无论是皇上还是廉亲王都没法压下去。”</p>
寒铁衣将嘴里的茶吐到碗里,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茶渍,不动声色地道:“她不会。”</p>
杨素安问:“阁主何以如此肯定?”</p>
说实话,寒铁衣没有把握。杨素安说的是实情,如果他站在凤白梅的立场,也会选择和柳如海合作,将这桩事闹得越大越好,等事情真相大白,再说自己被柳如海挟持。那时天下舆论一边倒,朝廷想要治罪,还得仔细掂量一下军情民心。</p>
有时候,寒铁衣当真希望凤白梅如此选择,痛痛快快地闹一场,将在心里捂了十三年的伤口彻底撕裂,尔后便能永久愈合。</p>
可他也知道,十三年前的公案,是扳倒廉亲王的关键。而凤白梅,是皇帝手上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凤白梅闹得痛快了,就变成了一颗弃子,甚至会变成廉亲王手上的棋子,那是皇帝不允许的。</p>
皇帝眼下或许碍着廉亲王的权力,不能对凤家怎样,可将来呢?廉亲王已经老了,总有死的时候,皇帝迟早会掌权,他掌权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除掉凤白梅这颗弃子,连同凤家也不可能再成为镇魂军主帅。</p>
“有我在,她不会。”寒铁衣心里毫无底气,话却坚决。他不会让凤白梅踏上那条万劫不复的路,那是他寒铁衣的妻,是他发誓要护持的人。</p>
他这一生得过且过,哪怕答应辅佐皇帝成就乾纲独断,也从没想过拿自己身家性命去搏。可现在,他想要搏一搏。</p>
杨素安歪了歪头,不是很理解眼前这人。</p>
正此时,外头喧嚣声起,却是何至善颠着大肚子小跑进来,顾不上把气喘匀了,便问:“听说钦差大人查到凤白梅的行踪了?”</p>
杨、寒二人对望一眼,彼此心领神会,将刚才的一席对话烂在肚子里,站起身迎着江南府尹笑。</p>
“确实查到了。”杨素安脸上笑眯眯,语气里露出惋惜:“可惜让她跑了。”不等何至善追问,他话锋一转:“流民窟的人安排的怎么样了?”</p>
何至善的思路果然被他带着走,擦了一把满头的汗,说:“三年前下官便打算拆了流民窟,虽遭到裘大人的反对,但事情并未搁置下,寒山寺那边开设了济善堂,人暂时被安排在那里,短时间内没什么麻烦。葬剑山庄少庄主也提出,其下商铺若缺人手,会优先从流民窟里挑选合适的,之后下官会联系城中商会,让他们为这些人寻一个谋生的地儿。”</p>
杨素安赞道:“江南城能有何大人这样为民着想的父母官坐镇,圣上无忧也。”</p>
“杨大人谬赞了。”何至善客气一句,又将话题拉扯到凤白梅的身上:“兵马司已经把江南城搜遍,如今黑市也没了,凤白梅再无藏身之地,恐怕已经逃出江南城了。下官手上权力有限,只能通知江南道上各城府尹配合缉拿,这搜查一事,恐怕有心无力呀。”</p>
他这话颇有甩锅的嫌疑,但说的诚惶诚恐,又是事实,谁也不知道这位至纯至善的父母官心里究竟拨的什么算盘。</p>
寒铁衣道:“何大人放心,缉拿凤白梅一事,天机阁会接管。眼下倒有另外一桩事,还得劳烦何大人同本阁走一趟。”</p>
何至善本能觉得不好:“何事?”</p>
寒铁衣神秘一笑:“今夜见分晓。”</p>
以十三贴身护卫的身份,假扮柳如海被关进监牢一事本来轮不上他,但他是随寒铁衣下黑市的八名护卫里口技说的最好的,模仿柳如海的声音最像的。</p>
十三心里是拒绝的,但阁主发话,他不能反驳,也没有反驳的理由。</p>
押送他来的十四、十五特意叮嘱狱卒此人危险至极,不仅要关铁牢,还得上手铐脚镣,以至于他现在呈现大字型立在空荡荡的铁牢正中,头上还套着麻袋。</p>
虽然那两个人已经将镣铐的钥匙给了他,但他总觉得那两个货在趁机报复!当初考核的时候,他们成绩相同,就因为十三比他们多了一项口技,名次排在了前面。</p>
麻袋处理过,眼睛处的缝隙开的很大,他能看到透气孔斜照进来的暖黄光束,知道已是黄昏,自己很快便会结束这个不舒服的状态,因为天一黑,他要钓的鱼就会上钩。</p>
只要何远出现,他便能从他口中套出何曾惧是都与柳如海有所勾结。但在此之前,他还要忍耐,忍耐这个极度缺失安全感的姿势,忍耐耳边的嘈杂。</p>
虎爷在兵马司监牢里待了几日,俨然一副当家派头,先已经热情地介绍了他和欢乐寨的一众头目,从身家哪里到身犯何罪一一道来,比说书的还精彩。</p>
最后总结时话锋一荡,四十五度望着石壁说:“如果不是天机阁的人无耻偷袭,我虎爷怎么会输给那群人?”</p>
隔壁牢房的小头目当即吹彩虹屁:“就是,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又出其不意偷袭,否则我们欢乐寨哪里那么容易被攻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