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从第一次在兵马司见这位老大人那次,他便看出来,何怀璧同绝大多数人一样,看不惯他的行事作风。这样的人,竟然主动提出要为他保媒,保得还是自己的堂侄女,若说他没有拉拢的意思,实在难以解释。</p>
何怀璧能忍受他寒铁衣的不断品行与寒家联姻,是为了救何远,还是在为十三年前犯下的罪行找退路?</p>
他的背后是权势滔天的廉亲王,以廉亲王如今的势头,想要保何家不是难事,救何远更是一句话的事情,何以还需要他另寻退路?</p>
除非,他和廉亲王之间,并非牢不可破!</p>
十三年前的事越闹越大,非官府弹压就能遮掩过去,一旦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廉亲王很有可能弃车保帅。</p>
思及此,寒铁衣眨了眨好看的桃花眼,眼中春光灿烂,十分纨绔地道:“如此甚好,本阁还担心,真娶了凤家将军,将来金屋藏娇都不成。相信江南水乡浸润出来的大家闺秀必定知书达理,何家小姐必定能与本阁的三妻四妾和平相处。”</p>
何怀璧提出联姻,已经退了好大一步忍了好大一口气,听了这话,气的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当即拂袖而去。</p>
寒铁衣慢条斯理地摇着青绸扇,目送一群人乌泱泱地离了提刑司的公堂,面上笑容寸寸收敛,眸光渐深。</p>
何曾惧没让寒铁衣等多久,十五日一大早,踩着晨曦进入提刑司。</p>
寒铁衣昨夜歇在提刑司,今晨起的早,正在后院玩弄那把凤翣。</p>
院子是四合院的形制,靠北一溜是刑房、文书房、办公房,东面一排三通的屋子做停尸房,南边则是客房。院子东南一角高耸一颗三人合抱粗大的樟子松,根部盘根错节,树下铺了厚厚一层针叶。几个花坛里栽种着黑心菊,从初夏便开了,黄灿灿的几片。正中一口大水井,旁边设了一张石桌,桌上置了一套上好的紫砂茶具,桌上有个小火炉,铜壶里的水往外冒着热气。</p>
何曾惧仍是敞襟褐衣,左边袖管空荡荡地在晨风中晃动,短发束了在后头,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黑瘦俊脸。</p>
他在通廊下站了好一会儿,看着一身青衣的寒阁主将凤翣左右手抛着玩,直到桌上铜壶里的水滚开了,他才出声提醒:“水开了。”</p>
寒铁衣头也不回地道:“响水不开,开水不响。”</p>
何曾惧行到桌边,却见桌上只有茶具,没有茶。他也不在意,提起铜壶到了一杯白开水,里襟落座,淡然道:“‘困敌之势不以战,损刚益柔’,三十六计之以逸待劳,寒阁主好谋算。”</p>
这时,一个差役匆匆跑了进来,将一个瓮罐递到寒铁衣面前,问:“寒阁主要的可是这个?”</p>
“就是这个。”寒铁衣将凤翣别在腰间,接过瓮罐,赏了那差役二两银子,打发他去了,方走到桌边泡起茶来:“前些年去蜀中时,唐门老爷子给了一罐文君茶,是他自个儿闲着没事做的,喝过两回,倒是清雅的很,何兄也偿一偿。”</p>
何曾惧瞧着他手上的动作,笑了笑:“军旅之人,一口白水足以。”</p>
寒铁衣动作娴熟,很快便将第一泡茶水倒掉,注入新水后盖上盖子,转身坐下,习惯性地取下腰间凤翣轻轻摇动起来。</p>
“闲来无事打探了一下何兄的往事,都说江南水乡人杰地灵,才子佳人层出不穷,何兄更是其中翘楚。”寒铁衣面上微微含笑,长声喓喓地叹着:“以你的资质,科举登榜是轻而易举的事,再以何家在江南道上的声望,谋个地方府尹不在话下。寒某有些好奇,何兄何以放弃这条治国报世的大好捷径不走,偏偏要跑去落魂关那样偏远的地方过刀口舔血的日子?”</p>
何曾惧也是一脸温和的笑:“何某听闻礼部尚书一直希望寒公子从武,何以落到如今文不成武不就的地步?”</p>
“别提了。”寒铁衣捂了捂心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小弟志在纨绔,被迫接下天机阁这份苦差事,无一日不想挂冠归去。”</p>
他说着,倒了一杯茶放到何曾惧面前:“何兄既然来了,你我二人也不必再打哑谜,开诚布公吧。”</p>
“在此之前,有一事请寒公子坦诚相告。”何曾惧看了一眼杯中碧湾湾的茶水,视线停留在寒铁衣那张白净俊朗的脸上,眸中笑意收敛,诚挚地问:“你为何要娶凤白梅?”</p>
寒铁衣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何曾惧会问这个问题。旁人问他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戏谑,很有一番看热闹的意味。可此时坐在他对面的男子,神色格外凝重,好像这是一桩无比庄严神圣的事,必须全神贯注地对待。</p>
他咧了一下嘴角:“这个问题我能不回答吗?”</p>(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