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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白梅与寒铁衣见面的第二天,民兵营的人便去了王记商号,与吴少庄主打了个照面,却不见天机阁主。</p>
寒铁衣早将柳如海的事透露给吴穹志知道,一想到眼前的人受柳如海驱使,他气得一句话没说,令护卫直接将其轰出王记商号,两队人马在码头上打了个热火朝天。</p>
消息传到凤白梅耳中时,她正在栖凤园那片火红的凤凰花下舞剑,缤纷落英被普通的三尺青峰扫荡而起,似血雨一般在她身边绽落。</p>
鬼姑娘水蛇似的横卧在树杈上, 目光追逐着落红中那抹雪白的身影,饶有兴致地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们两个谁打赢了?”</p>
凤白梅手腕翻转,挽出几朵带着血色的剑花,淡然地道:“吴穹志若出事,柳如海离死便不远了。”</p>
“哦?”鬼姑娘轻轻挑眉:“经此一事,葬剑山庄元气大损,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还有虎落平阳被犬欺一说呢。”</p>
凤白梅身形飘忽如鬼魅一般,气息却极稳:“吴老爷子接连痛失两子,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吴穹志身上,他若出事,老爷子不得把珠城掀翻了?”她说话间已经收了剑,信步往旁边的草堂行去。</p>
“也是。”鬼姑娘想着从树上跃下,跟着进入草堂。</p>
凤白梅搁剑盘膝而坐,手边是她先前沏好的铁观音,此刻饮用茶温正好。她斟了一杯递给鬼姑娘,询问道:“金寿的尸首他们怎么处理的?”</p>
鬼姑娘捧着茶嗅了嗅,说:“扔到乱葬岗去了,估摸着这会子应该被乌鸦啄成一堆白骨了吧。”</p>
凤白梅饮了口茶,又问:“姑娘知道金明珠葬在何处吗?”</p>
鬼姑娘仰头想了一想,说:“听说是葬在外城东一个小山丘上,人是当初柳如海葬的,具体位置我也没去看过。”</p>
凤白梅点了一下头,慢条斯理地品了会儿茶,回屋洗漱换了一身黛色男装,带着鬼姑娘去了乱葬岗。中途转道去再来坊买了草席和香蜡纸钱。</p>
乱葬岗在珠城西面的山丘上,本是一处富家宅邸,不知缘何荒废了,又闹了鬼,人们也就敬而远之。后有流浪汉栖身宅中,尸骨拦在里头没人收,吸引了不少乌鸦。</p>
乌鸦向来是不详的象征,人们担心它们飞进城里闹事,便将一些病死的动物尸骨及无人认领的死尸扔在这里喂养它们。</p>
数丈高的厚重土墙已被风雨侵蚀的残破不堪,到处可见镇鬼用的黄纸符,头顶炎炎烈日到此也不得不偃旗息鼓,任凭阴森鬼气弥漫,空气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p>
几株枯树上列站着成排的乌鸦,瞳仁与羽毛黑的发亮,目不转睛地盯着逐渐靠近的二人。</p>
越靠近府门,空气里的味道愈发浓烈,凤白梅忍不住皱了皱眉,鬼姑娘索性退开数丈等她。</p>
里面是残垣断壁遍地枯骨,分不清是人的还是动物的,但金寿的尸身却很了然。干巴巴的一把‘枯柴’,在满地尸骨间十分突兀。他真的太瘦了,连那些饥不择食的乌鸦都对他的尸身不屑一顾。</p>
凤白梅将金寿的尸身用草席裹了,仔细地用麻绳扎紧,拎在手中轻轻的一把,轻如鸿毛。</p>
鬼姑娘跟在她身后,如丝媚眼里晕开点点疑惑:“人都死了,谁会在意埋骨何处?”</p>
凤白梅静静地迈步下山,看向不远处用粗大圆木修筑的围墙,墙内是连绵十里的营帐,营门口的黑底金边旗上,纹着‘青龙’二字。</p>
夏日炎炎,操练场上士兵赤膊上阵,手上动作整齐划一,口号喊的震天响。</p>
她眼中的光渐渐发亮:“每逢大小战役,出战的将士们都会留下遗书,有人眷念家中娇妻幼子,有人挂怀高堂年长,有人想去看姑娘听小曲儿……他们的想法千奇百怪,但总不离四个字……”</p>
她没说那四个字是什么,鬼姑娘也识趣儿地不再追问。战场离她是遥远的模糊的,但对九年戎马的女将军来说,那每一粒黄沙都是她昔日的战友。</p>
金明珠的坟很好找。</p>
城东一片连绵的山丘,她被葬在最高处,坟头一株凤凰树枝繁叶茂却不开花。坟前无碑,凤白梅之所以肯定那堆黄土下埋的是金府小姐,完全是因为立在坟前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p>
假金寿——或许应该称他为金福。他是金寿的堂兄,自幼光腚一起长大的情分,虽与金寿有几分像,到底不是亲兄弟,为了不让人发现,这三年来他不停地进食,胖到现在这副模样,即便与金寿有几分不像,也可以说是肉多走了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