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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篷船里的空间不大,矮几上的莲花烛火光幽微,烛光中的凤白梅将身子靠在舱壁上,阖眼养着神。</p>
寒铁衣坐在她对面,青白衣衫被烛光衬出几分暖意,他脸上的神情却是凝重复杂的。</p>
栖凤园的事他已听说,他对鬼姑娘并无什么印象,只是当得知她为不被笛声控制暴走而投身火海时,心中涌起对凤白梅的担忧,这才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连夜赶来见她一面。</p>
凤白梅上船后便一言不发地阖眼坐着,他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只好陪她一起坐着。天上无星无月,凉风在江面呼啸,阵阵蛙声更添聒噪。</p>
良久,凤白梅淡淡地开口:“陶猫儿就藏身内城。”</p>
寒铁衣自然也想到了,可天机阁早已封路,除非陶猫儿从一开始就在珠城:“你打算怎么做?”</p>
“我们在明她在暗,对我们十分不利,为今之计只能引她出来。”凤白梅悠悠地睁开眼,细长的瑞凤眼盛着暖暖烛光,蜡黄面上却是寒霜一片:“是时候做个了断了。”</p>
凤白梅将身子前倾,凉悠悠地看着他:“我有了个计划,但此计划还需要向二公子借一样东西。”</p>
寒铁衣看着她眸中暖光,却觉一阵寒意森森。他不自主地打了个冷战,问:“是什么?”</p>
“你的命。”凤白梅漠然道。</p>
“什么?”寒铁衣不解。</p>
凤白梅抽出腰间凤麟,三尺青峰在狭小的船舱中舒展开,剑光如雪,在她眸中折射出一道冰凉的杀机。她看着对面的人,高高挑起一个嘴角,一字一顿地道:“何曾惧骗我,你有事瞒我,你们都想利用我来揭露十三年前的事情,却又担心我闹得太出格,不断以家国大义来制约我,试探我……当年事的背后主谋是廉亲王和先帝,天机阁听命于当今,而你是天机阁阁主,更是当今的伴读,我怎会相信你会真心帮我?”</p>
“小白,我……”寒铁衣的声音卡在嗓子眼里,千言万语讲不出来。他想告诉她,他是真心想要帮她,可也确实一直在骗她。</p>
凤麟剑尖抵在白皙的脖颈上,所指之处,一条很淡的疤痕在烛光中若隐若现。女将军微眯双眼,唇带冷笑,语气讥讽:“天机阁势力被传的神乎其神,可这一路行来,错漏百出。寒阁主,有什么好解释的吗?”</p>
寒铁衣无言可辩解。</p>
他低眉看着凤白梅双肩被抓出的血痕,无声苦笑:“何曾惧说,柳如海之所以一直以血衣门和镇魂军来刺激你,就是为了让你保持战场上的修罗血性。这一路走来,你都一直很有理智,没想到一个萍水相逢的血衣门旧人,竟让你失去理智至此。”</p>
凤白梅漠然道:“我很清醒,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当初与你合谋是因我需要你天机阁的力量,现在天机阁无法助我,而你的死却能让柳如海彻底相信我,也能让陶猫儿现身。寒铁衣,我早说过,你爹不让我入门是对的,因为我会害死你。”</p>
她一句话说完,长剑横着划过白皙脖颈,瞬时间血流如注。她出手极快,寒铁衣几乎没有感觉到痛楚,只觉得脖颈上一丝凉意划过,整个人便栽倒下去。</p>
凤白梅手腕翻转,凤麟剑没入船舱地板,一转一破,将整块底板掀了起来。冰凉的水咕哝咕哝地往里头冒,她头也不回地出了舱,跃到岸上。</p>
海崇光已经不知所踪,武冰洋仍旧站在岸上举着火把,十三那一身白衣在火光下十分显眼。</p>
白衣蒙面的男子看到女将军提剑出舱,已觉诧异,低眉见剑尖血色,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软剑直指凤白梅心口:“你做了什么?”</p>
凤白梅低眉看着往下淌血的剑尖,眉眼清冷,声色漠然:“你曾问过我,我会对寒铁衣动手吗?”她缓缓地抬起眼,看向十三的眸子里含了一丝嘲弄的笑:“说什么三千白衣尽覆血?天机阁,不过如此罢了!”</p>
十三心头一凉,他担心的事,终于是发生了。</p>
“阁主若有好歹,天机阁上下必将……”他一句狠话没有放完,便看到乌篷船摇摇晃晃,半个船身沉入水中去。他眼中惊骇一闪,已经收剑纵身入江。</p>
凤白梅转过身看着他游动的身影,看着那小小的乌篷船彻底淹没入水,眸子里冰凉一片。</p>
“小白……”武冰洋不傻,凤白梅和白衣男子的对话她听的明白,却没法理解:“你真的杀了寒铁衣?”</p>
凤白梅回身看她,脸上再无往昔嬉笑:“我杀了天机阁主,大夏国舅,接下来的路祸及九族,哪怕你战功赫赫,事发之日便是满门抄斩之时。是留是走,你自做决定。”</p>
武冰洋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更无法相信,有遭一日凤白梅会用如此冰凉的声音,同她说出这番话。</p>
她上前一步去拉凤白梅的衣袖,语气近乎哀求:“只是一个陶猫儿,咱们从长计议,必然能叫她插翅难逃。我知你并非滥杀好杀之人,你若当真踏上那条不归路,只是令亲者痛仇者快而已。小白,想想姐姐,想想阿臻,想想故去的凤帅……”</p>
“我想过他们了。”凤白梅看着红衣女子,神情仍是那般冰凉:“我双亲兄长为国捐躯,是李氏的人造成的。嫂嫂无辜受辱,宋家人却还活的好好的。若非我手握镇魂军,阿臻早已折损……十三年前的事掀开,天下人都视我凤家为眼中钉肉中刺,我手中若无权,拿什么护佑他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