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珏到凤府已是亥时，一轮弦月挂在天边，照见人间千里霜白。</p>

凤白梅将他请到东院楼前的凉亭里叙话。</p>

白珏换了一身白衣常服，面上仍旧冷峻如霜，正襟危坐于石桌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他冷眼瞧着对面坦然饮茶的黛衣女子，眸中情绪复杂，却不言语。</p>

凤白梅搁下茶杯，笑吟吟地看着他，“白统领为了文昭公主来的？”</p>

“这两日，公主一直在设法闯明堂为顾斐说话。”白珏声音向来生冷，此刻更含几分怒意，“凤将军对这个结果还满意吗？”</p>

凤白梅确实没想到小公主竟有这番心思，只挑挑眉道：“我确实有请公主帮忙的意思，不过作罢了。顾斐的事，我已有了对策。”</p>

白珏却并未因她这话而放松，语带嘲弄地问：“这次又是谁？”</p>

凤白梅坦然道：“宣威将军闲来无事，我想请他上堂讲几句话。”</p>

宣威将军武德忠，正是白珏正经拜过的恩师，他的语气中，怒火更盛，“这就是凤家人的做派？”</p>

凤白梅满不在乎地道：“老将军累累战功在身，手中又握有京畿营，更有白统领章营长这样的得意门生在，一个小小的失误，他能承担的起。”</p>

白珏怒极，反倒笑了，“想不到堂堂镇魂军主帅，竟是此等忘恩负义之辈！凤帅九泉之下有知，何等心寒！”</p>

凤白梅懒懒地抬手靠在桌上支撑着下巴，颇为玩味地看着冷面统领，“白统领是忠孝之人，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你面前，让文昭公主闯明堂，还是请老将军出山？”</p>

她微顿，故意拖长了语调，“还是，你一个人为他们抗下所有？”</p>

白珏冷冷地看着她，狭长的瑞凤眼，那里头蕴着三分狡黠的笑，是那张蜡黄面颊上最明亮之处。</p>

“洛阳并非落魂关，凤将军也不再是镇魂军主帅。”他提醒道，“我也不是镇魂军的人，不要拨错了如意算盘。”</p>

“白统领这么紧张做什么？”凤白梅笑道，“你是担心宣威将军受我连累，还是担心文昭公主名声受损？”</p>

一面是恩师如父，一面是他负责看护的对象，白珏自然都担心。</p>

“满朝文武衮衮诸公，凤将军觉得，皇上为何会挑中你？”</p>

凤白梅想了一想，玩笑道：“因为我不怕死？”</p>

白珏冷笑道：“因为就算你与廉亲王斗的天翻地覆，也与皇上无关。他不能对自己亲叔叔下手，会被天下人戳脊梁骨说不孝。”</p>

“而其他人不是惧怕廉亲王的势力明哲保身，便是没那个能耐与他对抗。”凤白梅接着他的话道，“落魂关战事已经停了，镇魂军业已遣散过半。哪怕我有战功在身，但身为女子，落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众人也只是惋叹一声而已。而那些支持凤家的势力，只要凤家还在，他们便不敢轻举妄动。”</p>

白珏知道她是个聪明人，“你既然知道，就该晓得现在的你有多危险。不论是武家还是公主，一旦和你牵扯上，对他们来说都是危险。有寒家帮着你，还不够吗？”</p>

“不够。”凤白梅摆弄着杯盖，与杯身撞击出清脆的声响，“廉亲王在朝野只手遮天，而我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拿什么去和他斗？皇上要做鹬蚌相争的渔翁，总得抛点让我们争抢的饵食出来。他既舍不得天机阁和武家，又不希望自己妹妹涉险，让我全靠满腔仇恨去和廉亲王斗吗？”</p>

白珏一时无言，因为凤白梅说的是事实。</p>

哪怕是正值盛况的武家，也未必有与王府一抗之力，更何况现在没了镇魂军的凤白梅，要她将廉亲王从山巅拉下来，无疑是蚍蜉撼树。</p>

凤白梅也不再言语，待她将杯中的茶水吃完，对面的人缓缓开了口，“寒尚书之所以力求重罚顾斐，是因他固守的礼教，这几日洛阳城的唱的几出好戏，令群情激奋，礼教已经败给了舆论。症结在于她曾跟着柳如海掀开落魂关的公案，以廉亲王的为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我会帮你找到能与廉亲王交换的筹码，但相应的，你不能再把武家和文昭公主牵扯进来。”</p>

“白统领果真是爽快之人！”凤白梅抚掌而笑，“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文昭公主那头我去安抚，且等着你的好消息。”</p>

白珏一愣，看着对面笑的如狐狸一般狡猾的人，忽然明白过来，“你一直在算计我？”</p>

凤白梅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绿绮，送白统领出门。”</p>(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