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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洛阳城的人都知道,十三年前凤家出事,凤家少夫人披麻戴孝登上明堂,自请表为节妇,立誓终身不改嫁。自此,这位正当风华的女子不论出入何地,皆是素服帷帽。</p>
如今,她第一次在人前摘下帷帽,人们发现那张脸还和十三年前那般温婉大气,眼神干净澄澈,仿佛盛开在高高枝头的玉兰花。</p>
在她的注视下,坐在六楼飞檐的黛衣女子缓缓地起身,从天窗入了阁楼去,而后自摘星楼出来。</p>
女将军仍旧负着双手,步履生风,只是面无表情。</p>
武烟上前两步,朝她伸出了手。</p>
凤白梅站了良久,视线一寸一寸地勾勒着那张容颜,终于还是将手放了上去,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缓缓而行。</p>
直到二人上了马车,围观的行人才纷纷醒神。</p>
“都说凤将军是修罗女将,没想到她在凤夫人面前这么乖,同那些大家闺秀没什么区别嘛!”</p>
“当年若非凤夫人护着,凤家就剩下她一个小姑娘,还不知能不能活到现在呢!俗话说长嫂为母,这样的嫂子,搁谁也得乖乖听话!”</p>
“刚才那个顾斐说的话是真的吗?”</p>
“估计是被关疯了吧,不然哪个正常人会去攀咬廉亲王?”</p>
杨标新听他们提及廉亲王,忙让差役疏散人群,看着青石地板上凝固的血色,轻轻地一叹,“不过是受了几日牢狱之灾,已经得了自由,活着不好吗?赔上了性命,又能得到什么呢?”</p>
“她会得到的。”寒铁衣轻声地说,“她会得到她想要的一切,公道、正义、四海升平、海晏河清……她想要的一切,迟早一日都会得到的。”</p>
杨标新没听懂他的意思,待要问,寒铁衣已经夺过他手中的油纸伞,沿着长街去了。</p>
马车里,凤白梅静静地靠在武烟膝上,合上双眼,神情渐渐放松下来,只双手环在武烟的腰际,十指紧扣。</p>
武烟一手松松放在她头顶,一手在她肩上轻轻拍打,眉眼里是遮掩不住的担忧。</p>
“小白。”沉默良久,武烟声音微颤,“你安安心心同寒二公子过日子罢,十三年前的事,有我父亲在。”</p>
躺在她袭上的人睫毛微颤,却到底没有睁开眼来,只将双臂收的更紧。</p>
武烟轻轻地一叹,没再多说。</p>
凤白梅却问:“嫂嫂今日怎么会去天权坊?”</p>
武烟便将刚才的话题彻底丢开,说:“文昭公在白府与凤府之间来回,总穿旁人的衣服也不像样,我特意给她订几套衣裳,顺便也给你做几身。”</p>
凤白梅笑道:“我衣服挺多的,浪费那个钱做什么?”</p>
“是挺多,挺多男装。”武烟道,“头前给你做的几件女装全毁了,等过几日去了寒家,你也成日里穿成这样,没得叫人笑话。”</p>
凤白梅不满地咕哝:“嫁做人妇,还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了吗?”</p>
轻拍肩膀的手滞在半空,手的主人笑容也凝了一下。</p>
“之子于归,宜家宜室。”武烟轻轻地一叹,“你终归是女子,如今又卸了甲,日子总是要过的。寒家是书香门第,寒尚书又是礼部尚书,在礼节上难免看重些。以你和寒二公子的性子,嫁到寒府断不会吃亏的,但也犯不着让人说闲话。”</p>
凤白梅前脚回到东院,寒铁衣后脚便到了,彼时她正在水汀里看那封马登道写给权晟的信。</p>
寒铁衣是看到烟火信号赶到摘星楼的,因刚起床,胡乱扯了件锦绣蓝衣穿着,靴子穿了银纹云靴,腰带却是黑金的。束发的羽冠也不及带,只绑了发绳。出门随手从案上抄起折扇,却未细看拿了一支大狼毫。</p>
初见二公子这幅尊荣,凤白梅惊了一下,“二公子从哪里来?”</p>
寒铁衣见她神情自若,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与那个刚从摘星楼走出来、六神无主地跟着武烟走的人判若两人。他觉得,刚才摘星楼擦肩而过的人,根本没注意到他。</p>
“我刚去了摘星楼。”</p>
“哦对!”凤白梅一脸恍然地道,“是瞧见杨大人身边站了一人,约莫是你来着。”</p>
寒铁衣无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