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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邈的话一出,整个崇明殿再次鸦雀无声。</p>
提刑副司柳之昂,原名郑文宗,隆庆三十六年的新科状元,被柳老爷子一眼相中,成了柳家倒插门的乘龙快婿,连名字都改了。</p>
此人生父早亡,母亲也在上都赶考那年病故,家中再无一个亲眷。没有身家背景,且性格刻板少言,少有人与他接触。</p>
而三年前刘氏一家三口的命案,明摆着同吏部尚书之子有关,怎么轮到他一个提刑副司来杀人灭口?</p>
要说这其中的关联,就只能说,当初柳之昂这个提刑副司,是权励举荐的。</p>
可为了一个举荐,便要替他人背上这买凶杀人的罪吗?</p>
即便没有权励的举荐,有柳家做靠山,他也能在朝中谋个好差事。</p>
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好像只有醇郡王不明白,他双手高举奏本,声音高昂清脆,“这里是叶开颜所有证词,包括受柳之昂的指示杀死王晓东一事,他皆供认不讳。另外,柳之昂趁凤夫人被贼人绑架之际,在相国寺设伏,引前镇魂主帅凤白梅前往伏杀,未果被擒,业已招认。”</p>
李泽死死地盯着从小护持大的弟弟,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原因呢?柳之昂总不会疯了,逮谁杀谁吧。”</p>
“是报复。”李邈显然早料到会有此一问,想也未想地应道,“柳之昂原名郑文宗,实为随母姓,其父乃蓉城臭名昭著的水上飘匪首贺骉。四十年前,其母郑氏出行,被贺骉所掳后逃脱,后方知怀有身孕,念幼子无辜,将其生下独自抚养长大。”</p>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p>
堂堂的新科状元,朝廷五品大员,掌管刑律法典,竟然是水匪之子?</p>
“纵然柳之昂是匪首之子,又与三年前刘氏三口之死有何干系?”李泽耐着性子问。</p>
李邈道:“十年前,蓉城府尹马登道剿灭水上飘,击杀匪首贺骉,而制定这个剿灭计划的,是宣威将军和故去的凤帅。柳之昂虽只是贺骉一时兽性留下的孩子,毕竟是其亲生父亲,血脉相连。而三年前被杀的刘王氏,乃王晓东之妹。这个王晓东负责为凤、武两家送新鲜菜蔬,柳之昂因其父之死对凤、武两家怀恨在心,但又无法拿两家如何,便移恨他人。”</p>
他这一席话,听着有理有据,可只要一细推敲,便大觉不通。</p>
“据本官所知,叶开颜杀了王晓东后,曾在提刑司挟持柳三刀,要取柳之昂的性命。这又作何解释?”说话的,是洛阳府尹杨标新。</p>
李邈道:“这是他们所演的戏码,目的是为了让柳之昂脱罪。”</p>
杨标新再问:“柳之昂一无背景权势,二无财力,如何使唤得动蜀中侠盗之一的叶开颜?”</p>
“柳之昂任提刑副司这几年,利用职权之便大肆敛财,其手下豢养了一批杀手,目下那些杀手已经全部被凤白梅缴杀。叶开颜因为盗取普济寺的镇寺菩提而被江湖和官府联合通缉,无处可去,为柳之昂所庇护。”</p>
醇郡王应答有据,杨标新也不好再说什么。</p>
但满朝文武又不是傻子,柳之昂要报复凤、武两家,有的是法子,比如这次相国寺伏杀凤白梅一事,在情理之中。可若说他为了报复两家人,而杀一个为两家送新鲜蔬菜的小商贩的妹妹,拿去哄三岁小孩子还差不多。</p>
看着李邈那满脸无惧,李泽暗暗拽紧了拳头。</p>
三年前刘氏三口被杀一案,明显与权晟有关。权晟一个五品督军,不足为患,旧案重提,本是为了给权励造成压力,让他在顾斐的事上松口。</p>
如今压力是造成了,顾斐也得以释放,但她却以自己的性命,咬死权晟杀人。原本,可以借此将此案继续追查下去,逼得权励不得不舍弃更多来保儿子。可如今柳之昂出来顶了罪,这几桩案子八条人命,权家就能撇的干干净净。</p>
他同寒铁衣不对付,可以理解;他嫉妒异母妹妹,可以宽容……可现在,他插手国事,不分青红皂白助纣为虐,站到了他的对立面!</p>
君王扫了一眼满朝文武,百官皆低头不语。</p>
这桩案子,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还是这样!</p>
没有谁敢得罪权家,得罪那个端坐朝首的男人!</p>
他看向那个男人,分明红光满面,却偏要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分明只手遮天,却摆出那样一副和蔼谦顺的笑脸……分明,骨血相连,同为一家,却口蜜腹剑!</p>
李泽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腔郁郁,神态恳切地问:“王叔怎么看?”</p>
廉亲王挣扎着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说:“郡王爷年轻有为,破获悬案,当立首功。”</p>
他一句话,便为这桩八条人命的案子,画下了完结的符号。</p>
满朝文武齐声道:“王爷所言甚是。”</p>
这样的场面李泽经历了太多,可每次听着山呼声,他心里那块巨石便往下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