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大笑道:“不瞒你说,这张君宝原本可以复生,变得与我一般古里古怪,但你这小子打伤了我,我咽不下这口气,要在你临死之前,好好瞧瞧你悲痛欲绝的模样”他一抬手,地上飞来一物,落在他手上,他稍稍用力一捏,那物件霎时变成一团血水。
归燕然瞪大眼睛,死死望着那人手中肉块血浆,心头失落绝望,无以复加。他神情空洞,身子僵硬,无悲无怒,更无愤恨、悲伤、苦恼、痴嗔之念,脑中只想着一个念头:“大哥本可以复生,而我就这么断绝了他复生的希望。”
这念头仿佛野火一般,刹那间将他心中生机烧得一干二净,他本是无忧无虑、单纯质朴的少年,自幼在荒山长大,除了些许无关紧要的苦恼之外,再无体会不但半点人间悲苦,是以情绪平静,不易起伏。然而就在此刻,当他凝视前方,见到张君宝那凄惨不堪的残骸之时,他终于体会到了张君宝当时死灰般的心境。
太乙道:“好极,好极,就是你这般痴獃般的神情,此刻杀你,方才解恨。”他站在远处,掌心发出万道金光,朝归燕然照了过来。
归燕然闭上双眼,不再多想。然而刹那之间,他只觉四肢百骸舒坦无比,内息顺畅,疼痛顿减,伤势竟好了大半。
只听太乙道:“这是观音玉净掌,只要被我掌中金光照到,死人亦可回魂。如此补救,你们两位可能饶过我了。”
归燕然茫然想到:“他说的那两人是谁”他此时心中再无半分杂念,感官灵敏异常,只觉自己身后似乎站着两人。他回过头去,见其中一人乃是在仙岛上遇见过的飞蝇,另一位则戴着一副漆黑面具,瞧不清容貌。
飞蝇说道:“你这就回去复命吧。”
太乙笑道:“你这怪人,数百年不曾露面,连门主都找不到你,你旁边那哑巴也是一样。今天倒是稀奇,一连遇上两位稀客,啊,是了,是了,是玄夜伏魔功的缘故么?”
他仰天大笑,神色疯癫,嘴裏又道:“但这与我又有何干我也不必向门主禀告此事,由得你们,由得你们。”他笑了几声,倏地隐入黑暗之中,那惊人的蜃龙真气也就此消散。
归燕然眨了眨眼,发觉那黑面具的怪人也没了踪影。他想要问话,但飞蝇却抢先说道:“你可知张君宝为何要以死殉道。”
归燕然听到“死”字,愈发懊悔欲绝,木然摇了摇头。
飞蝇道:“因为张君宝自认为犯了错,他以为是由于自己胡乱行事,犯下弥天大罪,故而想以血谢罪。他一心求死,反而大彻大悟,终于跨过玄关,领悟得道了。”
归燕然心想:“一心求死,一心求死”突然想起张君宝在传授“金刚火焰剑”时所说:“原是要濒临死地,方能练成此招。”
他抬起头来,仰望夜空,恰好一片乌云飘来,挡住了星月,致使天地间黑暗无边。
归燕然默念心法,浑然忘物,将这死念转为真气,赤蛇穴中内力大盛,几欲破体而出。
他抬起手来,遥遥对准半空,潜运内力,须臾间,那无尽黑幕仿佛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从那裂口之中,飞出一柄六尺长的红色飞剑,游移不定,宛若鬼魅精灵。
飞蝇点了点头,说道:“他见你如此,亦可安心而去了。但在临别之前,他对你所说的一切,还望你牢记在心,莫要有片刻遗忘。”
归燕然感到内力不继,一松手,那剑芒立即消失。他霎时死志全消,心头又涌起轻微希望,他问道:“前辈,君宝大哥他还能活转么?”
飞蝇说道:“不错,那太乙糊弄于你,他捏碎的乃是一只死兔,而非人头,他以真气化作蜃龙,因而生幻,让你白白上当。不过张君宝即便醒来,少说三十年间,也不会记得凡间之事了,即便想起,也必置之不理。”
归燕然登时喜极而泣,泪流不止,连连磕头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只要他能活过来,咱们就还有见面的一天,多谢前辈,多谢前辈啦。”
飞蝇摇了摇头,也不知是说他再也见不到张君宝,还是另有它意。他不再理会归燕然,转身离开竹林,眨眼已到了远处。
他悄立静处,低声道:“你求你的道,我杀我的人,但愿你不会挡我,自亦不必反目成仇。”
但毕竟世事波折,如梦如幻,转瞬万变,又岂能顺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