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爹爹来找我说话,我抬眼一瞧,险些叫出声来:只见我爹爹皮肤斑驳、节节突突,仿佛长满了树皮。我晃晃脑袋,再去看他,却又并无异状。
我以为自己看走了眼,但心底总是惶恐。偶然间去瞧他,见到那树皮慢慢覆盖上来,令他变得丑陋狰狞,可转眼间,又再度恢复原状。
我不露惊慌,与他相谈甚欢。但心知若继续在山庄中待下去,迟早成了疯子。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带上我一位忠心耿耿的仆人,离开山庄,从此浪迹天涯,偶尔才回来一次。
在江湖上闯荡数年,心头阴霾渐渐散去,但这神农天香经依旧纠缠在我脑中,那熬炼婴儿的景象愈发清晰,所需种种药物也自行映入脑海。我又是害怕,又是激动,怕是怕那藏在暗处的怪物盯上我,但纵想此药神效,又不免神驰忘物,心痒难搔。这些草药、配料虽然珍贵,我总有法子集齐,但炼制出的药物毒性猛烈,无以复加。若将婴儿浸泡其中,立时便丢了性命。我以为这景象荒谬,并不急着施行。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我加入抗元宋军,与鞑子作战,立了不少功劳。本来相安无事,我尽享厮杀之快。纵情报国之心,虽未必百战百胜,但鞑子在我手上,着实吃了许多苦头。谁知后来一位宋军都统嫉恨于我,总派我前去刀山火海中,干九死一生之事。他奶奶的,老子脾气也不小,当场与他吵翻。他派人将我拿下,说要押回南京受审,老子不知官场险恶,以为并非大事,便乖乖束手就擒。“他说道气愤之处,用词粗俗起来,便自称“老子”。
归燕然想起陶蛇来。说道:“陶蛇先生曾说起过段叔叔被捉之事,你们就是那时分开的么?”
段隐豹点头道:“陶蛇不错,不错,老子被他们用铁链绑住,沿途押送,回京审讯,谁知半路上那些官兵突然举刀要杀老子。老子恼怒起来,挣断铁链。将他们一个个儿全都宰了。如此一来,老子也不忙回去。便独自行走江湖,倒也逍遥自在。
途经嵩山脚下之时,说来也巧,恰好遇上一大群强人在追赶几位蒙人。老子正在气头上,又见那些土匪意欲强|暴蒙人中一位女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冲了出去,将那些贼人打得四散逃窜。
蒙人之中,尚有两人活着,正是一男一女夫妻二人。男的自称赤术达利木,乃是一位蒙古将领。本来率大军前来,想找少林寺寻仇,谁知路上遇到一位自称达摩的怪人,被那怪人打的丢盔弃甲,军队散了。而又巧遇着一群山贼,若非我碰巧路过,他们可就倒了大霉。”
归燕然一拍手,大声道:“巧了巧了那可是二十三年前之事么?”他又记起张君宝少年时,觉远假扮山妖,拦截蒙古军队,将他们赶跑,想不到他们竟又遇上了段隐豹。
段隐豹算算日子,皱眉道:“老子也记不得那么清楚,你说什么巧了。”
归燕然摆手道:“不,不,段叔叔继续说吧。”他想这事太过骇人听闻,说出来也没人会信。
段隐豹又道:“老子虽恨蒙人,但见这赤术达利木豪气云干,那女子也也挺善解人意,左右无事,便护送他们回去。这一去便是好几年,一路上纷乱不断,又是强盗恶党,又是江湖杀手,老子送他们回到上都,可费了不少麻烦,那赤术达利木见我功夫高强,极为钦佩,便要与我结为兄弟。那时我才知道,此人身份非比寻常,居然是忽必烈的弟弟,也是一位蒙古亲王。”
归燕然问道:“可是江堂王么?”
段隐豹叹道:“不错,就是这老小子。老子当时还挺倔强,心想:急危救难,尚有借口,若贪图富贵,那老子可真成汉奸了。也不想与他翻脸,便委婉拒绝。那江堂王也不生气,与他妻子热情招待于我。我本担心他们忘恩负义,阴谋陷害,但当年老子功夫太高,比如今差不了多少,又是使毒行家,自然稳如泰山,镇定自若,留宿在上都驿馆之中。
一睡到半夜,老子听外头有人弹瑶琴,正是一首长恨歌,咱们神农山庄段家有个毛病,各个儿都是琴痴,听到有人弹得一手好琴,便对那人友善至极,不辨善恶是非。老子旧病复发,来到驿馆外一座小山之上,见到那弹琴之人,正是江堂王那个汉人老婆。老子也没多想,便与她说起这弹琴的门道来。”
归燕然点头道:“段叔叔,你的侄儿段玉水,他也是对瑶琴极为痴迷呢。”
段隐豹笑道:“这就对啦,要是不迷,那就不是咱们段家的种,我那死去的大哥,脑袋上便有些绿油油的青菜色了。”停顿片刻,又道:“咱们俩越聊越投机,当真是高山流水,心意相通,立即互相引为知己。她当时只有十八岁年纪,而江堂王比她大了不少。她一个美貌汉女,身处在这蛮族之间,整日剑拔弩张,她担惊受怕,总觉得有人会提刀冲入她的营帐,要么杀她,要么折辱她。
老子听得热血上涌,当即拍胸脯保证,说要留在上都,充当她的护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