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狐稍稍一愣,微微怜悯,但这情义转瞬即逝,她迈过九婴,继续向苍鹰追去。走了几步,却见苍鹰并未逃走,反而转过身来,朝她怒目而视,杀意弥漫,仿佛凶神恶煞一般。
她尖啸道:“苍鹰,你害我一生,我要你死的比九婴惨烈万倍。”
苍鹰说道:“要死的人是你”双手合十,心意宁定,突然间,空中一道雪白长剑当即现身,九狐吃了一惊,隐隐间害怕万分,不敢冒进,正彷徨无措,那白剑一晃,九狐只觉胸口剧痛,大叫起来,拔地跳上半空,蓦然身子膨胀扭曲,口中鲜血直流,发辫纷纷断裂,一股无坚不摧的真气在她体内翻江倒海。也是苍鹰这白剑威力比觉远相差百倍,否则轻轻一触,已要了九狐性命。
九狐“啊啊!”痛呼,眼眸充斥鲜血,喘气声如同破烂风箱,她知道自己如若不走,命在顷刻,即刻腾跃起来,没命般逃出宫殿。
苍鹰脑中一片昏沉,但想起九婴性命已在呼吸之间,急急抢上,将他扶起,紧握住他的手掌,使出神农天香经功夫,不住将内力传入九婴体内,先闭塞他伤处穴道,再缓缓替他疗伤,他虽自身伤势惨痛,但当下也全顾不上了,穷心竭力,保住九婴一口|活气。
九婴断断续续地说道:“大哥,我的妻儿我活不成了,只求你救救他们。”
苍鹰说道:“他们好得很,有我在此,不能让你死了。”
九婴苦笑起来,大声咳嗽,热泪盈眶,他说道:“我心脏受损,岂能岂能大哥,我对不起你,如今死在姐姐手中,死得其所只求你今后莫要为难姐姐,她是因我受罪。”
苍鹰喊道:“你还记得吗当初你被鞑子侍衞刺了一剑,伤的也是此处,老子不照样将你救过来了你安心躺好,老子保管明早醒来,舒舒服服的抱着老婆孩子,美滋滋的过日子”他此时已顾不上隐瞒,搬运真气,化作飞蝇,要以无上内力,令九婴起死回生。
九婴怎能忘记那是他此生最骇人的重伤。正如苍鹰所言,在那个时刻,在绝望的关头,不正是眼前的兄长,他这辈子的贵人,保存他的性命,助他度过这百死无生的难关么。
他感到苍鹰的内力如火山爆发,浩瀚无垠,令他渐渐忘了疼痛,脑中只存着那凄惨而美好的回忆。
他一点一滴,零零碎碎,都想起来了,许多年前的景象清晰无比的浮现在眼前。就在陌生、空旷的黑暗之中,苍鹰背着他,手心对手心,温暖的纯阳内力,不发一言,坚定的朝前迈步。带着他走过密林,淌过河水,爬上高山,重见天日,遇上种种如梦如幻的野兽怪鸟。
彼时,他痛苦至极,无数次已丧失信念,只想死去,但却被苍鹰一次次拉了回来。他继续守护着自己,守护那渺茫如幻影般的希望,将自己带回生者的大门,将光荣与梦想,重新还给了自己。
以往的夜晚,在一个个噩梦之中,他屡屡质问自己:“我为何要背叛他我应当宁愿自己死了,也不可让他受苦。他当时不正是这样对我的么?”
他不知道自己的答案,于是将那归结于残酷的命运,是命运让他发了疯,让他与苍鹰决裂,让他受苦,让他备受折磨。他不愿承认自己那一瞬间丑恶的心思,不愿承认自己那可怜的姐姐,竟是如此自私恶毒的女人。
如今,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苍鹰,义兄,恩人,那不屈不挠的衞士,那始终如一的救主,你又要拯救我,将我带离这阴曹地府吗。
这一次,如我能活转过来,我绝不再背叛你,哪怕万刃加身,哪怕剧毒噬骨,哪怕直至我生命的最后一刻,你始终是我的亲人。
经脉重铸,血液流转,九婴深深呼吸,知道自己已然度过难关。他说不出话,只能勉力睁开眼,感激的看着眼前的恩人。
他见到一只可怖的怪物,伏在他面前,像只恶心的大苍蝇一般。
那苍蝇身上裂口,钻出无数蛆虫,化作吸管,伸入九婴心脏,开始吮吸他的血液,冻结他心中一切的美好与愿望。
九婴想:“我在做梦吗?”
九婴又想:“他并没有原谅我吗?”
九婴最后想道:“我走错了路,死在大哥手上,岂非众望所归,世人当拍手称快。”
他很快便什么都不想了。
苍鹰本已化作飞蝇,全力运功,但忽然感到九婴体内似有异样,仿佛他能感受到九婴心中对自己难以言喻的感激之情、亲密之意。
他又感到自身心底涌起难以遏制的贪欲,那是饥饿、残忍、与狂喜,他眼前一黑,瞬间意识全无。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来,朝九婴看了一眼,身子一震,松开了手。
九婴脸色惨白,全无呼吸,双目瞪视着自己,但那美妙绝伦的眼眸,这时已光彩不在,唯有难以描述的恐惧,残留其上。
他在死前见到了什么那印象是否残留在了他的眼中。
但飞蝇已经无从知晓。
九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