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将自己视作一柄剑,剑有游灵,借助门主的妙法,那婴儿容纳阿青身上些许游灵,成了她的化身,成了她的宝剑。只要这婴儿长存,阿青便能体会人间种种乐趣,她登仙已久,不食烟火,心中麻木,陡然间品尝此乐,故而乐此不疲,将这婴儿视作珍宝。
她将这婴儿寄养在凡人家中,时不时照看她,仿佛她有了心爱的女儿。待这婴儿年老将死,阿青便将她带走,令她返老还童,再渡尘河,这婴儿可驻颜难老,但终究活不过两百岁,血肉纵控念有其局限,阿青也颇知足。
她继续修习,找寻仇人,意图复雠,在世间度过无数春秋,直至那一天,她遇上了又一个怪人,与她一般满腔仇恨的怪人。
他叫飞蝇。
阿青十分同情他,于是听他诉苦,学了他那奇特的“蛆蝇尸海剑”,许诺帮他报仇,又将他引入了山海门。
似乎从那一天起,山海门生出变量。
此人复生之后,昏迷不醒,血寒在石室中盘膝十日,只与此人相对,陷入冥思,一动不动,却又像在暗中商议。十日之后,她说道:“我要从此闭关,不再外出,但会以传音之术与尔等交谈。”
阿青从此便再没见过她。
那飞蝇醒后,在山上住了许久,整天说着胡话,仿佛疯了一般。阿青不以为意,若不疯癫,怎能来此此人似有特殊的能耐,他向灰炎、金猴学功夫,竟能学会,又自创法门,唤作“静心裂序”,令自己忘却一切,化作凡人,似要借此尝遍苦乐。阿青瞧在眼里,感同身受,暗自钦佩,她何尝不想如此呢但她却无法忘了仇恨,因而学不会那真正的“静心裂序”。
随后飞蝇便下山了。
阿青无暇理会此事,她自有执着,她时不时去照看她那化身,又在找寻那该死的巨人。
她终于找到了他,但却遥遥望见飞蝇与那巨人在交谈,她听附近的人说,他们已在此待了数月。
阿青大奇,她从未见过那巨人说话,他压根儿无心无魂,他不过是一具空壳。
飞蝇做着手势,跳来跳去,似在嘲弄此人,但神色却极为庄严。那巨人不住点头,嘴裏咿咿呀呀,如婴儿学语。
过了许久,飞蝇指着自己道:“飞蝇。”
巨人沉默许久,自指说道:“独孤。”
飞蝇哈哈大笑,在巨人身上拍了拍,笑道:“后会有期。”飞身去了。
阿青等飞蝇走远,现身出来,与那巨人交手。她依旧伤不了他,那巨人也奈何她不得,如上一回一样,巨人心怯遁走。阿青并未追赶。
她知道长此以往,两人终难了结恩怨,但这仇恨令她着迷,令她难忘,似乎她唯有不断寻仇,才不至于迷失,生出其余古怪的念头,就像其余同门一般。
再过三十年,她偶尔回到神剑宗,竟发觉那巨人竟在门中当了个徒弟,他自称独孤,向众师长讨教铸剑之法、剑道教义、人剑合一的口诀,他模样古怪,但言语得体,天资又高,深得众长老器重。阿青见状,不由得啼笑皆非,暗想:“他怎地突然会说人话了莫非是那飞蝇误打误撞,令他开窍。”
她不动声色,暗中窥探,来回几次,独孤自也察觉,但也懒得理她。直至一日,独孤对神剑宗众人说道:“我要下山自立门派,与诸位恩断义绝。”
众人吓了一跳,以为此人疯了,想要将他擒住,剑魔使动剑法,将神剑宗上上下下打得溃不成军,随后离去。神剑宗众人恨他入骨,自此以后,便将此人称作剑魔,视作仇敌。
阿青暗觉好笑,她一手创建的宗派,竟与她一般,也与此人结怨,可见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心底甚是快慰。
那剑魔离山之后,阿青一路追赶,那剑魔回过身来,说道:“你几次三番与我为敌,到底有何图谋。”
阿青恨意顿生,说道:“你与我有深仇大恨,我怎能饶你。”
那剑魔二话不说,与她交手,他功夫有了章法,有模有样,内力绵长不绝,阿青这一次内力耗尽,虽未受伤,但也抵敌不住,唯有败退。
又过许久,阿青得知,剑魔手创藏剑冢,开始铸剑,着手收徒。
他以自身为熔炉,将重重情绪化作剑灵,封入宝剑,是以宝剑锋锐无比,妙用非凡,如同当年的干将、莫邪一般,随后再赠于旁人。他的悲伤,化作鬼陨。他的杀心,化作千血。他的武勇,化作流星他所作所为,与阿青截然相反。
阿青隐约觉得,他在散去自身功力,难道他有什么阴谋么。
剑灵不死,剑身不灭,那是她金刚不坏体的根本,她坚信剑魔也是如此。如今他消除自身剑灵,那岂不是自寻死路还是说他已活腻,不想再存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