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生命不是这世间最宝贵的东西?为什么那么多人再提起的时候,都是如此轻松和释然?这个,恕他无法苟同,也无法做到。
“许佳宁。”他再度叫她的名字,“你很了解我么?”否则怎么能轻易说中他内心深处的想法,这些,连他的家人都做不到。
许佳宁微微有些讶然,为他的称呼,也为他这个突来的问题。轻轻抿了抿唇,她说:“还算了解。”
女孩儿有所保留的回答,让季明远微微一笑。他靠进背椅里,眉眼间带出些懒散。
“因为了解,所以喜欢?”
“不是。”
虽然从他口中说出的“喜欢”两个字让许佳宁心跳蓦然失序,但在理智的支配下,她还是很干脆地给出了答案,这让季明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许佳宁:“我对您,是一见锺情。”
季明远:“……”
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脑中短暂的空白之后,一种类似无奈的情绪涌了上来,让他有些失笑。
“小许……”
他恢复了以前的称呼,显然是想说些什么,但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许佳宁匆匆地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来显,也是一愣。
“翁老师……”
季明远看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的“翁娜”两个字,也轻皱了下眉头。
“怎么这个时候来电话?”他说,“你先接。”
许佳宁嗯了一声,按下通话键,犹豫了下,还是起身去了外面。
季明远看着女孩儿纤细的背影,兀自陷入了深思当中。
实话说,从一开始带许佳宁的时候,这个女孩儿就从未向他展露过除尊师以外的任何感情,所以在被她表白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诧然,继而是愤怒。是的,无论是职业道德也好,还是锺灵事件给他留下的阴霾也好,他都无法接受这种情感。同时也对许佳宁感到失望,在西大这样的顶尖学府,在管院这样师资雄厚的学术殿堂,好好学习,为自己谋取一片光明的未来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做这种可能使她自己堕入深渊万劫不复的事?可以说,他不仅担心自己,更忧心许佳宁。
这是一个好学生,他知道。被各种丑闻覆身的滋味,他明白。所以他更加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优秀苗子,因为一时误入情感误区,而给自己招致毁灭的打击。所以,他才要在她还没来得及走的更远的时候,强行掰正她的人生轨迹。季明远自问,能为她做的差不多都已经做了,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时至今日,她在面对这份被他决绝放弃的感情时,仍是如此的坦然,且坚定。这让他不禁好奇,这份感情到底是怎么产生的。
她说对他一见锺情,那么这个“见”究竟是何时发生,怎样发生,才能使得这份“情”如此深厚却恒久呢?自从老教授生日宴后就一直盘亘在他心头的疑惑再度浮出水面,季明远难得有种茫然之感。
许佳宁接完电话回来就看见季明远出神的样子,放轻脚步走过去,拿手在他面前晃了下:“季老师?”
季明远回过神,看清是她,微一敛双眸。
“打完电话了?”长久的沉默让他声音有些哑,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后,又问,“是有什么事?”
“是翻译的文献,她说有些问题,想让我帮忙看一看。”
季明远:“……”
他不知道该感慨翁娜的敬业,还是该吐槽她的省事了。要知道她曾经也是有过海外经验的教师,还一待两年,现今连文献都要让学生给翻译了?
“既然如此,我送你回去吧。”
“好,麻烦您了,季老师。”
季明远摆了下手,起身拿起车钥匙,示意她走在前面。
后半截的车程,一下子比前半截还沉默。但两人的心情,却平和了许多。
没过多久,车子抵达了外婆家的小院外。
“未免耽搁你的时间,我就不进去打扰了。替我给你家人带个好。”
季明远率先开口道,让犹豫着是否要请他进去坐一坐的许佳宁松了口气。倒不是怕外婆见到他,只是毕竟她之前找的理由是去见高中同学,现下请他进去,外婆面前又要想办法遮掩一番,很是麻烦。
“……好。”许佳宁说,“谢谢您,季老师。”
“不客气。要说谢,今晚该是我谢你才对。”
季明远只手把着方向盘,看过来一眼。许佳宁心蓦然一跳,微微一笑道:“那我先下车了,您回去路上小心。”顿了下,“明天回燕城也是。”
“好。我知道了。”
许佳宁轻轻下了车,替他关上了车门,轻手轻脚推开了院门。季明远顺势收回视线,却并没有很快离开。
此时此刻,季明远忽然有些感谢翁娜的那通电话,及时地打断了他的话。否则,以当时的谈话情形,他怕是已经忍不住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
不可否认,他对许佳宁有了好奇之心,且这份好奇,随着每一次或偶然或刻意的见面在逐渐加深。但季明远知道,他不能直接拿出来质问许佳宁,甚至连试探都不行。因为,这是一个太聪明太有分寸的学生,若是一旦让她得知他在好奇这份感情,或许又会做出什么他无法拒绝却又不能接受的事来。这样,先前所有为拒绝她而做的努力就白费了。
在这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季明远愿意承认,他在许佳宁那里胜算不多。否则何以表白的是她,而最后落荒而逃的又是他呢?
轻哂着摇头一笑,季明远轻叹口气,踩下油门,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