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亚萍笑着将他们让了进屋,又去忙着给他们沏茶倒水。
“魏姐,不急,我们不渴。我来给您做下介绍。”小秦指着季明远和许佳宁对她说,“这位是中管院的高级研究员,季明远季教授。这位是西大管院的高材生,许佳宁。这两位就是我跟您说的,想来您家做家访的人。”
魏亚萍一看见许佳宁和季明远眼睛就是一亮,再一听他们的头衔——又是高级研究员又是高材生之类的,眉眼间就露出一丝贵客驾临的荣幸和激动来,立马扫了扫沙发上本就不存在的灰,请他们落座。
“你们先坐,俺当家的还在屋里头睡着,我把他叫出来哈,你们先坐。”
女人说着就进了卧室,留下许佳宁他们三人面面相觑。互视一笑后,三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趁着魏亚萍进屋叫人,许佳宁匆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家的摆设。简单,干净。看得出屋主的勤快,也瞒不住生活上的拮据。整个家里最显眼的地方,摆放着一张照片,上面印着一家三口的半身像。两个老一些的,自然就是窦涛魏亚萍夫妇。可那个年轻一点的——
“咦——”
许佳宁没忍住,发出一声疑问的感叹来。之后有些后悔,想抿住唇时,却已经被季明远听到了。
“怎么了?”他侧目过来,问道。
“没事。”许佳宁掩饰道,想了想还是说了,“就觉得,那张照片上的孩子,看起来有些不对——”
许佳宁记得,张薇发过来的消息里,提到那个孩子走失的时候不过八九岁大。然而看照片上的那个孩子,俨然已经十四五岁的样子,显然对不上号。
季明远看了眼,也发觉了这个异常。眉头一皱,正待说话的时候,卧室的门从裏面打开了,魏亚萍扶着一个男人从裏面走了出来。
看到这个男人时,一行三人全都愣了一下。
据张薇发来的消息,窦涛不过四十七八岁的样子,也算正值壮年。可眼前这个男人,看不出多少岁数来,头发也全白了,整个人瘦的脱了形,仿佛刚生了一场大病似的,看得人直揪心。许佳宁几乎是立刻就从沙发上起来,要过去扶他。不想被季明远拦住了。许佳宁一愣,就见他起身上前,稳稳地扶住了那个男人。
魏亚萍这边,正艰难地撑起丈夫的大半个身体,忽感肩头一轻,一抬头才看见是有人替自己分担了过去。心裏有些意外,嘴上却是反应极快地连连向他道谢:“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了季教授。”
季明远没说话,将男人放进一看就是为他准备的那架轮椅上时,才问:“窦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是生了什么病么?”
他跟许佳宁的想法一致,毕竟只有生了大病的人,才会如此憔悴不堪。
魏亚萍没有急着回答,将丈夫安置好以后,才说:“年初刚查出来中期肝癌,这不刚从省城化疗完回来,正是恢复期,所以看着难看些。”
魏亚萍说着笑了笑,语气很坦然。然而许佳宁他们听了,心裏却很不平静。
化疗药物,对于癌细胞来说是天敌,可对健康的细胞来说,就是毒药了。化疗的副作用也是由此产生的,窦涛脸色难看,头发稀疏,就是典型的症状。
待窦涛夫妇坐稳之后,这次家访算是正式开始了。
然而看着眼前的一切,许佳宁倒觉得问不出口了。幸好还有季明远,看她不说话,就像拉家常似的,跟窦涛夫妇聊了起来。
“孩子丢了几年了?”他问。
“得有快十年喽。”魏亚萍说,在半空比划了一个高度,“他走丢的时候才这么点,现在估计跟你差不多高了。那时候在老家,都说他长大了是个高个子,毕竟我跟他爸都不差么。”
季明远笑了笑,又问:“这些年都去哪里找过?”
“那去的地方可多了,要不是俺当家的生病,这会儿你可见不到我们。”
“本来今年计划去广西那边看看的,有老乡去那里做过工,说好像看到一个娃儿,跟我家的有点像。我想着去看看,但当家的身体不好,就搁置咯。”
“太大了,中国太大了,到死我怕是也跑不完。”
魏亚萍一摆手,语气还是那样轻飘,甚至仿佛还带着一丝笑意。但从她的眼睛里,还是能看得出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痛,那是瞒不过人的。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可以试试在网上发帖。如果不会的话,我可以帮您!”
许佳宁还是没忍住,插了句话。
“有的,都有的。这些小秦他以前的同事都有帮着弄。”魏亚萍平和地笑,凝视许佳宁久了,眸色渐渐亮了些许,“要是我娃没有走丢,怕是要跟你一般大啰,说不定还谈女朋友了。”
许佳宁:“……”
许佳宁想说些什么,但末了,只是轻轻一笑。
此时无声胜有声。
又谈了近半个小时,见窦涛身体快顶不住了,一行人起身告辞。
“要走哇?”魏亚萍起身相送,“再坐一会儿吧。”
“不了,快让大哥回屋休息吧,我们改天再来。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季明远说道,递过去一张名片。
魏亚萍接过,自始至终都爽朗无比的她,居然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季明远见状问道。
魏亚萍没说话,跟丈夫对视了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才说:“季教授,不麻烦的话,我确实想让你帮个忙。”
“我想让你帮我找个人,不过不是我娃,而是——他。”
魏亚萍指了一下,众人顺着同一个方向看去,发现正是照片上那个让许佳宁和季明远都感到不对的男孩儿。原来,那不是窦涛夫妇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