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云翻海对这样的活儿,倒不是毫无竞争力。
溜达了一整天,他倒是碰到东街口有个员外家,愿意用每日十文钱的“巨额”工资来聘请他。
这样的低价,以云翻海之前来时的心气,是绝不愿意干的;但经过一两天的碰壁,他的心理底线已经降到极低,这样的薪资,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了。
但最终,这个活儿云翻海还是没有接。
因为他看到,主张给他这个工作的,是员外家的大夫人,一个五十多岁的肥丑妇人。
虽然,云翻海的内心,很感激女主人有一双能识他这样英才的慧眼,但犹豫了片刻之后,他还是觉得,做人的底线固然可以无限的低,但毕竟,起码还要有啊!
于是,他毅然决然的,在女主人火辣辣的眼神和舌头舔嘴唇的动作中,怅然地离开了……
立在十字街头,看着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云翻海却神情黯淡,心中五味杂陈。
“唉,想我飞云山寨,可有五百号人马呢,”他心中黯然想道,“但这五百人马中,老弱病残就有四百七十人,个个都等着我去养活。”
“我飞云山出名是出名,出的却是个笑话的名;别以为我不知道,方圆五百里的大小山寨,全都觉得我这飞云山寨开成了善堂,简直就是个怪胎呢。”
“怪胎就怪胎吧,又能怎么样呢?谁叫我云家祖训,便是做个义匪呢?”
“唉!”想到这裏,云翻海发自内心地长叹一声,悲伤地想,“这一切,都怪我爷爷啊。为什么您年轻的时候,要年轻气盛,替人出头,结果打死个混混,弄得官府通缉,落草为寇?”
“落草为寇就落草为寇吧,值此乱世,做个尽职尽责的山大王,也是很有前途的,但偏偏为什么您要做个劫富济贫的义匪?”
“劫富济贫也就罢了,您把劫富而来的钱财,分发给那些贫苦百姓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立下家训,说看到实在贫病不能存活的可怜人,一定要接到山寨上?”
“唉,您倒是做了好人,结果当初十几个人的精干队伍,现在居然膨胀到五百来人,其中几乎九成多都是老弱病残,搞得我飞云山寨成了匪徒界的笑话不说,这四百多号的老弱病残,光靠在山里刨地种菜,怎么能养活自己?”
“而且现在年景真的很差,以前一年到头还有十几笔劫富济贫的活儿开张,可现在魔国侵攻,有钱人日子也不好过,横行霸道的恶霸更是怕成了光明神侠的靶子,坏人根本越来越少——爷爷啊,爹爹啊,你们的在天之灵告诉我,这劫富济贫、赡养贫弱的飞云山寨,该怎么维系啊?”
“唉,如果你们真有在天之灵,就赶紧睁睁眼保佑保佑我吧,你们的宝贝孙子、儿子,现在为了山寨的活路,想借京城开禁之机,大展拳脚,多赚点钱,好回去养活山寨,可赚钱为什么这么难呢?”
“不是说东华城受东华帝君大神保佑,又是京师福地,遍地黄金吗?怎么我到现在找的活儿,最贵的才十文一天,连茶饭钱都快不够,就这样还要牺牲色相!”
“天呐!爷爷爹爹、东华帝君、诸天神灵,快开开眼,保佑保佑你们可怜的子孙和信徒吧!你们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破云龙’云翻海,到京城连个像样的活儿都找不到吧?”
飞云山寨的义盗侠寇云翻海,就在人海茫茫的东华街头,唉声叹气,悲苦莫名。
当然,虽然悲苦,心裏也大加埋怨,但云翻海对那四百多个山寨老弱妇孺,感情却如同一家人一样。
别看他继承了祖业,成为飞云山寨的头领,但他照顾的那些人,大多都是他的长辈,都是看着他长大的。
对那些人而言,云翻海便如子侄辈一样。同样对云翻海来说,这些刚才抱怨来抱怨去的累赘,在他的内心裏,却就是长辈和家人,简直如同自己的精神家园,永远也不可能割舍、不可能嫌弃。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在还顶着官府通缉令的情况下,孤身冒险混入东华国的心脏地带。
所有这一切,他只为在艰难的世道下,来到这最发达的城池,找到赚大钱的办法,来养活飞云山那一帮人……
但毕竟他只是个年轻人,几番碰壁下,心情郁闷无比;如果不是立在这人来人往的京城街头,他几乎想和以往一样,傲立苍山,仰天长啸,一抒心中的闷气。
只是就在这时,云翻海忽然看到,远处某个人群突然骚动起来,紧接着就有许多人此起彼伏地叫喊:“抛绣球招亲了!抛绣球招亲了!去看去看!”
“啥?”云翻海几乎还没听清那些人喊的是什么,便忽然一阵人潮涌来,不由分说便推着他朝一个方向涌去。
人潮人海中,一旦拥挤起来,即使云翻海这样一身武艺的山大王,也完全没法自主。
云翻海只好暂时放下求职的心情,随波逐流而去。
被挤着跑了一阵,他也听清了身边的闲人喊的是什么。
以他现在的状态,对这样的绣球招亲,肯定没心情;不过四处碰壁后,他现在的心态有点像破罐子破摔,对自己说那就先去看看热闹,玩耍一番再说。
很快,他就被人群拥挤着带到了一座三层高的楼阁前。
这楼阁雕梁画栋,到处刷着朱红之漆,倒是显得精美而喜气。
“这是哪里?”作为外乡人,云翻海对京城风物两眼一抹黑,到了这红楼之前,一脸茫然地朝楼上胡乱打量。
他却不知道,自己东张西望之时,那红楼之上的粉绿纱帐后,却有一双眼睛,正在朝楼下拥挤的人群观望。
刚开始还没什么,但当纱帐后那对目光,看到了人群中漫不经心的云翻海时,便陡然两眼一亮!